城市的性格

我去过国内和国外的很多城市，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特点，或者各自的“性格”。这些特点可以表现在说话的方式，街道的布局，建筑的结构等等不那么容易被关注的细节上。这些城市的性格本质上来源于这个城市中人群的性格；而人的性格又是源自文化，或是历史积累。其中地理的因素也是不可忽视的。永远夏天的东南亚，水乡遍布的江南，和寒风萧瑟的北京，都会嵌入这些城市的基因之中。在《枪炮，病菌和钢铁》中，地理的重要因素得到了很多的描述；虽然地理决定论被批判，但我觉得是成立的。

城市是生活其中的人的性格的综合，生活于其中的人也是城市的性格的自然体现。这种性格有时候是不自知的，被认为是自我独有但其实是群体共有的。一般情况下，这种群体感会给人一种自豪感，会把自我贴上一个城市的标签，就就像北京人会因为北京的历史自豪，上海人会为上海的开放自豪。如果把这个标签的范围扩大，便可以成为某个省的人的标签，或是某个国家的人的标签。它可以表现为一种民族自豪感，国家自豪感。

但对于固定群体的标签，我一直是很难共鸣的。一方面，我更习惯观察并和观察对象保持距离。我们可以喜欢欣赏一种文化，去体验其中的优美和精巧，也可以去分析一种具体文化后面的地理，历史基因，但不能因此拒绝其他的文化。另外，在离开故乡的那一刻，便决定了我们都有一个无法回去的故乡，在一生中会被各种思想所影响。就像所有的人，地域文化深嵌于我的基因，但另一方面，精神的轨迹也在过去几十年走的太远，以至于对出处的回忆渐渐模糊。就像你不是你吃的食物，文化作为的思想的食物，也不会是你本身。在过去几十年中，我迫切的尝试各种思想的食物而不愿意被任何一种食物贴上标签，就像一个独自演化的物种。

在各个城市之中时，我会欣赏这些城市，欣赏这些城市独特的文化和性格，就像我会尝试各种菜系，发现每种菜系之中我喜欢的菜肴。但这些对我而言都是观察和欣赏的对象，而不会成为我的标签。很多不同文化之间的斗争互撕，于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所谓的文化自豪感去否定其他的文化，是狭隘的。就像牛顿力学，它就是这么一套理论体系，我并不会因为民族自豪感而提出一套国学版的力学来与之抗衡。文化需要多样性，因为文化是基于人性。也是因为其基于人性，我们可以宽容和欣赏，不会因为不同的口味而互相攻击；但在关于世界的核心问题的思考上，他们只是你吃的食物，不会是你本身。就像物理化学公式不会因为在不同的国家就有不同的作用原理，文化不应该介入太多关于世界核心原理的思考。

思想和作为思想的食物之一的文化的区分，对我而言是重要的，因为太多的时候，我们被我们所吃的食物反噬了。北京是我生活最久的城市，甚至久于我的家乡。我接触过十多个国家的各种不同的人和城市，并不认为北京作为一个城市和其附带的文化足以强大到定义我本身。如果有一天我需要离开北京，我并不会因为北京二环里的胡同而热泪盈眶；即使会，也是因为我赋予其的痕迹，而不是因为城市文化本身。我们寻求的是思想本身的成长，它遵循的是另外一套体系，而不是被一种具体的人性的，地理的，历史的展现形态而定义和束缚。这些形态可以是一个城市，一个民族，一个学校，或是任何其他群体的标签。它们的本质决定了它们只是观察和体验的对象，可以去喜爱，但永远只会是我们的食物而不会是我们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