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2020年(2023年别来无恙版)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也就是2002年至2003年的时候,语文老师曾经让我们写一篇文章,大概就是联想一下2020年的生活会怎么样。如今二十年后,我决定再写一篇,在这里姑且就叫做《我去2020年》吧。
一、木工磨坊
年初二的早上,为了响应大姐的需求,家里准备好了所有材料来做田艾籺。这第一步就需要将泡好的糯米拿去搅碎成糯米粉,十一斤重的糯米,吸饱了水分,少说也有二十斤了。这个“重“任也只能交给我来完成。
把糯米搅碎成糯米粉,需要去位于村口的一家木工磨坊。这家木工磨坊离我家也不远,走路大概一百米的路程,与我家有一河之隔。木工磨坊临河而建,门前是马路,后院是小河,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而且木工磨坊也如其名,整个磨坊除了主体的承重墙是钢筋水泥,其余都是用木材搭建的,主要从事木工制作、稻谷去壳、磨粉等与农村生活紧密相关的业务,小时候经常会跟爸妈拉着收割完毕的稻谷过来这里去壳,家里需要木工用具的时候,也会过来跟老板商量定制。自打我有记忆开始,这家木工磨坊就已经坐落在河边,而且它的古老程度在二十多年来也没多少变化,斑驳掉灰的外墙,发黑长青苔的屋顶木板,被几棵高大的苦楝树笼罩着,与藏青色的河水浑然一体,就仿佛它自从蒸汽时代以来就已建成,以一副饱经风霜的容貌打量着现代来往的人群,其中也包括我。
阿爸跟我说,你去到磨坊门口后,如果不开门,就敲门说是过来磨糯米粉的,我已经提前跟老板打好招呼了,年初二他也在店里。我去到磨坊后,老板刚好正在开门,我跟他说了一下我是谁的儿子,今天拿糯米过来磨粉。他一听到我爸的名字后,就很愉快的叫我把糯米搬进去,放在磨坊旁边。在农村,像我这种常年在外的年轻一代,跟长辈交流时自我介绍还不如先介绍老爸,这样就能快速和他们拉近距离感,建立起一种世交的感觉,而且从面相上看,老板大概六十多岁,岁月在脸上雕刻出皱纹,河道的风带走了发际线上的银丝,脸上挂笑的时候慈善无比,一看就是个淳朴的手工人。我放下米桶后,老板从我身旁走过,感叹了一句:你好高啊!确实,相对于古老低矮的磨坊来说,我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已经差不多要顶到屋顶的模板。对于老板的感叹,我只是腼腆的笑笑当作回应。然后老板紧接着说:“结婚了吗?”这是回来过年被问得最多的一句话,我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没有哇,找不到对象咯。”我说完之后笑嘻嘻。“你这么高大帅气不会找不到的。阿叔我不担心这个。”大概是老板和我爸的交情很好,我们的聊天也没有丝毫不愉快,他甚至还把我当侄子看待。
短暂的寒暄过后,老板让我把糯米倒在一个大漏斗里,漏斗的下面是磨粉机器,机器的出口套着一个长条形的布袋,布袋的末端被打了结,是用来装从机器磨好之后吹出来的米粉,原理类似于制作爆米花。糯米倒进去之后,老板转过身去打上用电开关,作为一名电工,一眼就发现那个老式用电开关的不当之处,处于粉尘密度较高的空间内,使用这种没有漏电保护、容易拉弧的用电开关,是很容易发生爆炸的,但是我不好一上来就显摆自己的专业。老板推上开关后,锈迹斑驳的机器开始转动起来,发出仿佛从蒸汽时代传过来的“嗡嗡嗡”声,老板通过挪动控制漏斗下面的挡板控制糯米流进机器的速率,随机干瘪的布袋就开始鼓起来,几分钟后就磨完了,我装完糯米粉后,才突然想起老爸没交代我需要给老板多少钱,我只能迅速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给老板,老板不肯收下,我强行说这是新年打开门第一单生意啊,一定要有新年彩的啦。老板才勉强收下,随即就回了我一个红包塞进了我的裤袋,我当时手提着两桶米粉,也不好跟他争执了。
走出磨坊的门口后,需要走上一个小斜坡才能走到马路上,然后过桥回家。这个小斜坡是因为马路经过多次修缮后,每次抬高一点逐渐形成的。当我提着米粉爬上这个斜坡的时候,感觉到这个磨坊仿佛也在随着岁月的沉淀在跟着土地下沉,直至融进历史的尘埃里。但我觉得老板依然会坚守着,他早就过了为生计奔波的年龄,木工磨坊的工作也不再是生活,而是纯粹的木工工作,就像宫崎骏电影里的老牌手艺人一样,他还在坚守着这个古老的木工磨坊,或许也感觉到这些木工手艺即将失传了,也希望有个人能在磨坊随着历史下沉之前来承接他的手艺吧。
二、壹浪酒馆
年二六的晚上,跟满老师和厂长一起吃完饭后,先回母校吴川一中逛逛,看了一下应届高三的龙虎榜,顺便还嘴贫评价了其中几个的长相,调侃一番之后,我们开车沿着解放路、人民东路、新城路一直兜风到了我曾经经常混迹的机电市场,最后在张主任推荐的一家名叫壹浪的小店前停车,然后进去小酌一杯。
这家小店坐落于新城路的一个三叉路口,位置不错,目前的路边车位也不少,目前已经被炒成一家网红店。小店有两个老板,都是矮胖的身材,却打扮时尚潮流,而且面容看起来相对年轻,估计跟我们几个是同龄人吧,我心里这样嘀咕着。在店里的吧台坐下后,吧台对面的其中一位老板跟我们介绍起他们店里的经营模式:所有款式的精酿风味啤酒都可以先试喝一点,觉得满意且喜欢之后,再点来喝,这样就可以最大可能让顾客找到一款适合自己的精酿啤酒,而不会像传统的酒吧那样,给个菜单让顾客盲目挑选一款,顾客这样很难找到适合个人自己的啤酒款式。
我们一听完,立马拍案叫绝,果然是个好模式,老板也果然是个有想法并且懂得经营会创新的人。接着,我们就开始尝试不同款式的啤酒,说是我们,实际只有满老师和厂长,因为我要开车,所以就没敢喝酒,只能在一边牙痒痒。我们一边尝试着,一边和其中一位说着普通话的老板开始不断深入的闲聊。这位说普通话的老板是惠州人,和另外一位吴川的老板是大学同学,大学时候志同道合,毕业后一起来吴川开了这家酒吧,2022年9月才开业。聊到这里,我突然冒昧的问了我刚才进店时候的疑惑:我们应该是同龄人吧?老板笑得很开心,你们先说吧。满老师说我们是94、95年的,你呢。老板笑得更开心了,那我们也是同龄人,差不了多少,我是2000年。说完之后便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几个却有点愕然加落空,原来还真是刚刚大学毕业啊,那我们之间的代沟还是有点大的。说完之后,老板和我们也都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后开满老师和厂长在试了几款啤酒后,都点了自己喜欢的款式,在一旁一边呷着啤酒,一边和老板继续聊天,我只能喝着白开水。闲聊一段时间后,我们聊到了这间小馆所坐落在的新城路的发展变迁。我说:“这个话题我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我曾经在这附近住了五年,这条新城路是我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十几年前,我读中学的时候,这条路晚上连个路灯都不开,还好晚自修下课回家的路上人比较多,才不会很怕,想不到现在马路两边已经像雨后春笋一般开满了各种店铺,到晚上十二点都还车水马龙。”
没想到这几年吴川却发展得这么好,这与珠三角地区的实体商业受冲击的景象大相径庭。大概是这几年有不少人在大城市混不下去,所以选择回来吴川发展吧。
三、梁屋小学
年二五当天,和阿哥一起开车回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梁屋小学跑步锻炼。我也是直至这次回家才知道,我的小学母校梁屋小学是成立于1950年,其历史比我的大学母校华南理工大学还要悠久。
如果相比于三年前,因为缺少专门的维护,梁屋小学的塑胶跑道确实已经变得破烂。但如果要相比于十年前,如今的梁屋小学却是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我在梁屋小学就读的最后一年,应该是2006年,那时候小学一年级的入读新生已经锐减到一个班十个人左右(补充说明:一个年级就一个班),全是梁屋村的小孩子。不是因为梁屋村小孩子的出生率变低,而是因为教育资源的区域不平衡,大多数父母都选择送孩子去镇里的中心小学或者县城的小学去读书,留下来在梁屋小学读书的孩子大多是出自相对贫困的家庭,父母没有能力为孩子做更好的选择。后来,我读初中、高中的时候,听爸妈说梁屋小学已经没有新生入学,再过几年就要面临解散了。再后来,又听爸妈说村里的老板们联合出手筹集资金,并且打通县教育局的关系,将原来已经解散的梁屋中学的教学场地重新翻修,并联合附近几条村也即将面临解散的小学生源,改建并且合并成全新版的梁屋小学,不仅保证充足的学生生源,并且成立教育基金会,出资购买校车接送学生,大幅度提高小学老师的待遇和学生的教育环境,使得曾经教育过我的父辈的古老的梁屋小学又重新迸发出来全新的生机。
曾经我就读过的梁屋小学,全班前几名才有机会考上振文中学,那时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而要考上吴川一中,那几乎是难以登天,因为全镇就只有十个直通吴川一中的名额,而梁屋小学在这么多年来的参加过的尖子考试,从来还没有人考进过全镇前十。而在近几年,却屡次有人考上吴川一中。身为前辈的我,看到这种景象,有种看到后辈从赛亚人超越极限成为超级赛亚人之后无比羡慕的感觉。至今已经成立了73年却老当益壮的梁屋小学,从曾经的振文镇的千年老二,到一度面临解散的困境,再到如今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再次具备跟振文中心小学掰扯全镇第一宝座的实力。当我再一次去回顾他的发展历史,我在为梁屋小学和梁屋村的贫困孩子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为其他村小学的解散感到悲哀,毕竟不是每条村都会像梁屋村这样幸运,有热心的老板,有很适合的教育场地。我也记得,我曾经在2002年读二年级的时候,按照老师的要求写过一篇名叫《我想象中的2020年》的作文,那时候我在作文写到的都是想象未来的学校会是什么样子,各种高科技,各种环境污染以及各种快速学习机器,而现实中的2020年,虽然变好的部分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是变差的部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完结语
王小波的《白银时代》写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加上重复修改的时间,估计持续了二十年,这些重复修改的细节,也被他写进了小说里来调侃。小说的时代背景是2020年,小说里出现到的人物个个都颓废脆弱,沉浸在虚假文艺的靡靡之风里面。小说写到:“希腊神话里说,白银时代的人蒙神的恩宠,终生不会衰老,也不会为生计所困。他们没有痛苦,没有忧虑,一直到死,相貌和心境都像儿童。死掉以后,他们的幽灵还会在尘世上游荡。”大概王小波曾经也担心过未来2020年的人们会因为生活安逸而变得脆弱不堪,而现实的2020年却是社会内卷的无以复加,再加上疫情肆虐,社会实体经济备受打击,也并未能达到所谓“神的恩宠”所带来的安逸。真正的现实或许就是,有的人虽不为生计所困,但却依然在为纯粹的理想坚持着乏味的手艺;有的人刚踏入社会,带着一腔抱负和独特的想法去描绘属于自己的人生纸张;也有的人经历挫败,跌入低谷,依然不屈不挠,相信总有一天逆袭归来。社会是这样,人生或许也是这样,一切可能不会变得想象中那么好,但也不会变得想象中那么糟糕,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以后依然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