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旅行日记
查看话题 >广州古尔鲁杜:屁崩子对谈OG街头流浪人员
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致力于瓦解自出生以后在城市中被教育的观念并重估这一切,在街头过着近似动物一样的生活(两者并没有因果关系)。

每天早上我从我的面包车里醒来,有时是被卡车轰鸣吵醒有时是被路人说话吵醒。我会先放两个响屁差点崩出屎予以回击,然后大概构思一下本崩子今天又要干哪些伟大的事情,然后去早点摊买上七八个煮鸡蛋来保证蛋白质摄入(经过实践发现我不能一日三餐都生火做饭,因为太浪费时间了)在位子上等菜时,我会开始思考人有没有必要住房子啦、人是否可以单纯无目的性“存在”啦、是否可以利用偶然性生存啦、如何理解城市、最佳随地大小便地形等一系列听着很无聊但是一思考起来十分令我沉迷的问题。
有时思考问题居然会让我忘了自己是谁、从哪来的,尤其到了傍晚。我的移动电瓶只有3度电所以我不太舍得开灯,人在自然里的黑暗中呆久了意识格外的集中,同时变得轻盈而敏锐的还有感官。我能把黑暗看得一清二楚并且任何异动都会被我察觉,哪怕车玻璃上反光的变化。
我融入黑暗,仿佛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不曾有人知道我,连自己是人这件事也要忘了。这些想法简直太疯,让我想起了《不存在的骑士》里的阿季卢尔福——那种没有肉身只有精神实体的存在。这种生活对我来说可能还会继续下去甚至数年。
到这里如果你觉得我是个精神病或者名副其实的野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是你高看我了。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癫狂,我拜访过几家北京很不错的精神病院,医生说我非常正常,而且是一个阳光开朗的男孩。并且我带有相当一部分城市人特有的软弱习惯,比如:穷讲卫生,在公共厕所洗脚怕裤腿沾到地上脏;躺在大街地上被人注视时会害羞;没法把大楼台阶想象成自家沙发享受。这也是我后面试图阐释的观点之一:野人相对论。
二
如何理解野人相对论,和其他在城市生活中产相比,我像一条野狗:我利用基础设施生存并栖息在公共区域。但跟野人古尔鲁杜相比,我也不过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实习生。如果我们两个同时站在你面前,你同样也会有这样的直接的感受。就像一头比较好斗爱撒野的家猪和天然野猪般的区别,我不注重物质,但是在野人这方面我会攀比和虚荣。
身边时常有跟我不大熟的朋友觉得我的样子可怜来安慰我。我因好意感谢他们,但是心里已经笑翻了:1.你画画没我牛逼 2.你深蹲重量不一定有我大 3.你的摔柔技术也未必有我好 4.你根本没我懂如何玩耍 5.对市场趋势和交易感觉你未必有我牛逼 etc…虽然上述一切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我到底是哪点看起来需要被人怜悯?可能我比较温柔吧,不管怎样,这么想的人占了现在大多数,而我对这种现象的描述也是褒义的,我们都因存在本身而存在,无须做任何更多说明。
我是在珠江边地摊上遇到的古尔鲁杜的,他当时正在卖一些文革时期老瓷器(我猜他是靠探索一些废墟找到的),我被他的商品吸引驻足停留。
古尔鲁杜长相甚是丑陋,高眉弓、斗鸡眼、衣服上满是油花,反正你在印象里对流浪汉特征在他身上基本都能找到。他不愿意被我拍摄、不愿意透露姓名、没有身份证、闭口不提29岁之前发生过什么。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我见过很多人,但现实中偶然遇到这么神勇的人我还是很想抱一下他,奈何他身上实在是太臭了,当时我站在下风口,我只想本能的用嘴喷气把臭风吹走,然后每交谈一段时间歪出去头换气。
如果我在这段日子里生活的状态像阿季卢尔福,那么我这位野人朋友就是古尔鲁杜——他像没有意识的存在,是宇宙活动的一部分。也是人类生存意志的巅峰、不会被人类社会观念束缚,比如:神志清醒的情况下,人也可以几年洗一次澡。
三
我们是如何搭上话的已无从得知,但真实的发生过以下对话:
古:“我草他妈了你知道吗,我和几个驴友一起穿越无人区,用自己焊的三轮车上路。晚上睡觉经常碰到野狼,还好我们人多。”
屁:“真的假的,你居然还能找到驴友一起?”
古:“对,我去那一趟以后再也不跟他们去了,带路的人走的那条死亡之路差点把我们都害死,只拿了干粮和水在无人区里骑三轮车。后面快骑到珠穆朗玛峰了,我们说反正来都来了直接爬吧。那是到了海拔5000米的时候,我们都不行了,回家之后一起走的驴友病死了两个。”
屁:“先生,我觉得你有吹牛逼嫌疑,你的故事里你的游牧能力恐怕是走在了人类求生技术的前沿,你没有想过征服世界吗?去野性非洲或者未来进行星际穿越?”
古:“不行,我没身份证,没有护照。我不会去那种地方,我劝你也不要去,因为去了你就回不来的,看你样子你会娶8个土著人当老婆。”
屁:“国界本就是虚构出来忽悠人的东西,你会把它当个玩意一样遵守吗?”
古:“他妈了,国界这东西是认真的,我之前在西藏骑三轮起到了一条歪路上,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歪到了印度,就被人拿枪顶着送回来了。你想走所有人都会拿冲锋枪对着你。”
屁:“这么看来我们确实是被人为困在一个真实的游戏里,就像楚门一样。古代人流动为交通天然不便所困,现代人流动被人为制造不便所困。你试图自己离开就会被系统送回,想出去只能走特定的传送门,亦或者赌上一切穿越无人之境。”
四
“你好,有肉吗?给我点肉,这样我马上在这后面做一下就能吃。”聊到一半古尔鲁杜突然问路人要肉吃,我才发现他身后就是他家——由一块大防水布斜在墙角搭建而成,里面堆满了烂褥子和烂布。
我简单参观了一下他的家,他是那种在哪里都可以当家住的人,他家在他心里,或者说家根本不是一个必须存在的东西。只要你无视人类社会的规则,在城市中生存就要比在荒野舒服的多。
城市中的生存挑战更像霍布斯说的,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当你眼里没有“人”或者忘了自己是“人”的时候,躺在地上被人注视的那种难为情和胆怯就会消失,但城市人之间的威胁也会一直存在,你也会被视作威胁不断遭到驱逐。
我时常在想,有古尔鲁杜这样行为的人靠意志几乎可以做成任何世俗意义上成功的事情。如果他有自由意志的话,其实这点令我有些怀疑,因为他不假思索本能地选择了这种自然主义的存在方式,就像人饿了要吃饭一样。在对话中我能感觉到货币对他几乎可以说的是和人类社会最后的联系纽带。就像中国人常在路口烧纸维系对已故亲人的思念,这位老兄通过使用货币巩固对于人类的印象。这里的我用了货币而不是钱,因为那东西对他来说真的只是通货,一种currency。
他已经老了,五十多岁在路上随时有可能因为恶劣的情况丧命,于是他选择在广州养老,他开始怕死了。广州对于他这种长期居住在恶劣野外环境的人来说可以说是一块流着蜂蜜与牛奶之地——气候宜人,有骑楼遮风挡雨,街上就有自来水龙头,垃圾堆里有挖掘不完的宝藏。


五
古尔鲁杜仍然滔滔不绝的给我讲解由西南进藏一路奇险的地形,劝我尽量不要走南线,甚至用手在地上画起了地图。他滔滔不绝的讲述,我的意识已经模糊并且飘飘然飞向云端,他的话令我感到怅然若失,灰暗的虚无刺进了我的感官,我好像有高原反应了。
不是因为别的,他身上散发的汗馊味实在太冲了令我出神,毒性已经进入血液病蔓延到我全身。我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恶臭在我的鼻腔里不断的翻滚,为了保持礼貌亲和我不断憋气,大脑开始缺氧,古尔鲁杜说话的声音渐渐淡出了我的脑海。我产生了幻听:自由。我的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自由有毒,却令人上瘾。这感觉会一直伴随着我无限地延伸到宇宙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