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小说漫谈之二

比西游记略晚的金瓶梅，为什么在文学史上有较高的地位？窃以为可以给出清楚的解释，那就是金瓶梅的主题是世相，社会生活，不再是演义传奇。过去是情节形塑人物，现在是人物推动情节，这是根本性的变化。金瓶梅无疑是不适合说书人公开宣讲的，而是属于私人的文字阅读。这意味着汉语小说脱离了说为基调的阶段，进入了写的层面。当然，这背后也蕴含着明代后期纸质印刷品的普及和识字率的提高。

对于金瓶梅的性描写，我认为要从语言发展的角度来看。就像影像技术的渐进进程一样，每个新的阶段，色情表现总是走在前面。VR影像在日本，最先大力尝试的却是色情影片摄制者们。在金瓶梅的时代，汉语书面与白话的融合性书写出现了更大的变化，而作者对于这种新的书面言语充满狂喜，故而拿来炫技似的大幅描摹性行为。我们看到的性描写，有传统书面写的文雅，也有当下口语说的俚俗，两者糅合在一起，呈现出的是作者对新的写作手段的高度热情，以至于有点过度。

这种写作的变革，在红楼梦达到了顶峰，也标志着汉语在虚构性叙事文学上的成熟。红楼梦展示了更多更广更深刻的世相，用更多更丰满的人物来推进故事的进程，这方面红楼梦值得给予其经典性的评价。在语言上，红楼梦的书写呈现出口语和文言的更恰到好处的中和，圆熟得体，亦是符合受众阅读的文字。但是，对于红楼梦的文学史地位加以肯定，并不意味着把作品吹捧到无与伦比的高度。对所谓的红学。以及在红楼梦里过度阐释什么微言大义的，未免太过夸大。红楼梦，是中国最具代表性的古典文学作品之一，尤其是叙事文学领域，但溢美之辞似乎也要有个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