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9日
每每和别人说起我外婆,我都会说到她结过三次婚的故事。
关于她的第一个男人,是我妈从亲戚那里听八卦听来的。外婆那时候还年轻,生活在宁波的农村里,找了个小混混,又或者是当兵的?反正我妈没记住那个男人的角色,只知道那个男人没干什么好事,在村里横行霸道,最后被八路军处决了; 本来连我外婆也要一并处决的,但是看她是个年轻小姑娘,就放她一马;道听途说的故事总是会添油加醋,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也没人知道;但结果是真的,男人死了,没了靠山,外婆被姐姐从老屋里赶出来,走投无路的他只能去宁波市里投靠他的表哥。
表哥并不是他第二个男人,只是插曲,表哥是有老婆的,自己开了家店(或者是厂),收留我外婆住下,在自己的店里帮忙;后来局势不对了,听说带着老婆去了台湾,本来也要带外婆去的,后来还是没去成。似乎其中有故事,但是八卦往往削了故事的起因经过,只留下结果,这种三言两语,最适合弄堂口的阿姨婆婆们快速聊两句,然后要赶回家烧晚饭去。
外婆又没了依靠,这次她只身来到了上海,住在了一家保姆介绍所的楼上。有这么个男人,家里有2个女儿,但没了老婆,需要找个保姆带孩子,于是就去了保姆介绍所。没找到保姆,倒是相中了外婆,也不知道怎么勾搭的,后来他们就结婚了。
外婆做了后妈,听说对女儿们并不上心。男人希望尽快为他生个儿子,但外婆一直生不出,医生说是女方的问题,子宫还是输卵管的问题,可能就是生不出了。日子继续着,后来女儿们长大了,纷纷考去了外地的大学。外婆和他男人从马当路搬去了溧阳路。那一年她40岁,突然就有了,生出来还是个女儿。
他们一家三口在溧阳路住了16年,16年后倒不是搬家了,而是男人没了,男人得了肺癌走了。对了,那个小女儿就是我妈,走了的男人就是我外公——我只在照片里见过他。据我妈描述是个非常儒雅的男人,话很少,爱读报纸,读政治时事,但和我外婆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我外婆农村人没文化,上过扫盲班,汰浴不会写,但会写洗月。
又过了几年,母女两个人的家,突然前后脚多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我外婆的新老公,一个是我妈的老公。外婆先结的婚,我妈后结婚,在那个住房条件极其糟糕的八零年代,即是多了两个男人,家里人均还有十几平米,真是很奢侈了。神奇的四人组合,磕磕绊绊地过了两年,后来多了我。我的前十年基本是外婆带着的,宁波老太用着宁波老太的方式带着上海外孙。
后来外婆搬走了,搬去了不错的新房子,新外公先前的子女买的。外婆也很感恩,全心全意的对待着她的新家人,似乎从我的外婆变成了别人的外婆。
不过可怜的是她男人先走了,留下了外婆一个人,那边的子女一下子就不联络外婆了,住的房子也被收走了,外婆想不通,外婆很久都没想通这个问题。
我妈常常和我说,她对人家这么好干嘛,最后留下照顾她的女儿也不还是只有她。妈妈把她安排在了还不错的养老院,一个礼拜去看外婆两三次。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八年。又后来,也就是今年,外面毛病一下子涌进了养老院,外婆也过到了。今天早上,外婆走了,98岁。
读小学的时候中饭是回家吃的,外婆常常给我炖蛋配上米饭,蒸米饭的是还会配上半根腊肠一起蒸。很方便,她可以快快的去打下午场麻将。打到我放学,她会去弄堂口买臭豆腐给我当点心吃。吃完晚饭还会给我做夜宵吃,最常做的是炒面。
外婆不胖,但是肚子大,容易堆肉;我妈好像也是,我好像也是这个身材。不过她老了就瘦下来了,我估计我老了也会瘦。我会活到外婆那个岁数吗?还是不要了,我没有孩子照顾,不应该活到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