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大姑
还记得,五年前申报副高级职称,述职环节,有评委向我提问:“你刚才提到在线开放课程。请你回答,在线开放课程给咱们单位带来了什么?”
这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它的主语和宾语可以随意替换,例如,疫情给我们的生活造成了哪些影响?我想,经历了亲人、朋友的离开,人的心态或多或少会有所改变,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人生的无常。与已故者交往的点点滴滴,再次浮上心头,早已模糊的记忆再次变得清晰,哪怕从前的交往并不算多。
就在昨天,我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大姑离世了。而且,她在前年的七月份就永远地离开了。
这个我叫大姑的人,并不是我的亲大姑。她是我的爷爷奶奶住平房时的街坊家的长女。那家姓邱,两儿两女。最小的儿子和我爸年龄相仿,一起长大,挺合得来,故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搬家离开后,他们仍然有联系。
那家最小的儿子,我叫四叔。从小,我就喜欢去四叔家玩儿。八九十年代的生活没现在这么卷。大人下了班,我们放了学,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供消遣。我最愿意听到我爸说的话就是:“走,带你去四叔家。”
四叔一家和父母住在一起。到了他家,我爸总是带着我先去邱爷爷邱奶奶住的屋子坐一会儿。有的时候,屋子里坐着我不认识的大人,相貌、体型和四叔相似,我爸让我叫大爷或大姑。年岁渐长,我才明白,他们是四叔的哥哥姐姐。
四叔有两个姐姐。两个人长得太像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分清楚:大姑眼睛更大,说话嗓门也高;二姑眼睛细长,说话声音轻柔。两个人都比我的父母年长。每每,我叫了她们一声,很快就跑出去玩儿了。直到9岁那年春节,我才和大姑多说了几句话。
当时,北京亚运会刚刚结束没多久,电视剧《渴望》在全国热播,它的片头曲《好人一生平安》也跟着走红。每晚六点,电视节目中都会播放这首歌,主唱是李娜,地点在北京康乐宫的嬉水乐园。
现如今,康乐宫早已踪影全无。想当年,它在京城却是高消费的代名词。然而,我们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四十元一张的门票,去一趟,这个月就别过了。
幸运的是,我有个小姑——我爸的亲妹妹,恰好在康乐宫上班。康乐宫给职工的春节福利有嬉水乐园的门票。她给了我两张。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心花怒放。
那年春节,去四叔家拜年,推开邱奶奶那屋的门,大姑也在。孩子终究是孩子,藏不住事儿。刚坐下没多久,我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怎么拿到康乐宫的门票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大姑笑着问我:“你知道去那儿怎么坐车么?”
顿时,我傻眼了:“我,我不知道。”
与此同时,我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大姑耐心地告诉我:“你坐104路、108路到地坛。下车后换328路,坐4站,下车,过马路就是。”
“谢谢大姑!”
那一刻,我总觉得,自己少说了点什么。但究竟少了什么,我又说不上来。
直到二十二年后,我年过而立了,才意识到自己那时的欠缺:不应该在她面前卖弄,除非,我打算把门票送给她。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四叔来我家。彼时,他也年近花甲了。我和他说起这件事,他笑了:“你记住,大姑不会要你的东西。”
话说回来,她不会要,我也不应该那么做啊。
如果重来一回,我真想送给她点东西。只可惜,也只能是如果了。
和父母提起大姑病故,妈妈再次提起了往事。
还是八十年代,她带着我从外地返京。先坐船到天津,再换车,到了大北窑,也就是现在的国贸附近,突然就找不到路了。那个时候的东三环,一片荒凉。正急得团团转,她突然看到了大姑。大姑热情地给她指路。这下,我们才顺利地到了家。
大姑在公交系统工作,对于她,这件事不足为奇。对于我们,在当时是雪中送炭,时过境迁,是念想和深深的感激。一个人总要离开,他或她对别人的好,却不会因此而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