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崩塌之年——2022年读书总结
2022年读书29本,其中哲学及政治学10本,小说8本,人物传记5本。年初制定了比较具体的读书计划,年底发现已读中只有3本是计划内的。基本完全偏离自己的读书计划,靠读一些小册子充数,这是我对今年的自己很失望的原因之一。
我原以为,书籍是在困顿时给人以力量的,是无论在什么状态下都能给人带去希望,支撑人走下去的。今年的经历,不是我个人的经历,而是四境之内所有人共同的经历,让我意识到,当精神负荷达到一定程度,人是可能没有力气吸纳新的知识与乐趣的。是希望,让人保有好奇心。
即便不堪,也还是要总结,要回望,要坦诚地面对自己。
一、哲学政治学
1. 收获
今年最大的收获是以赛亚·伯林的《自由论》和《浪漫主义的根源》。伯林提出,启蒙运动的三个命题,也曾是支撑西方传统的三个支柱。“第一个命题是,所有的真问题都能得到解答,如果一个问题无法解答,它必定不是一个问题。……第二个命题是,所有的答案都是可知的,有些人可以通过学习和传授得到的方法获知这些答案;世上存在一些可供学习和传授的技巧,人们借此寻求答案——关于世界由何物组成,我们在其中占据什么样的地位,人与人、人与物之间是什么关系,真正的价值何在,以及其他所有严肃的、可回答的问题的答案。第三个命题是,所有答案必须是兼容性的。……这些正是理性主义的西方传统的一般假设。”(浪漫主义的根源,pp.28-29)他在这两本书和《反潮流》中分别重点论述了其中一个命题所受到的攻击。
在《自由论》的后记里,以赛亚·伯林被归为新康德主义。伯林对康德关于自由、自由意志的核心观念及解读更多是发展式的,对尼采、浪漫主义等“反叛”哲学的解读更多是批判式的。但他所主张的自由主义多元主义某种程度上在尽力达成规训与消解之间的平衡。
我一向偏爱“反叛”哲学,更钟情于他们对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等大体系构建者提出的尖锐的问题。虽然那些宏大完整的思想体系之间本来就有互相对抗的部分,但是我更喜欢挑战者,尽管他们提出的解决方案往往并不及他们的批判和质问有力量。
伯林似乎不属于这种,他给出的答案也更温和包容。但是他批判了决定论,分析了西方政治理论的三次危机,拆解了知识、美德、幸福之间的统一关系,散去了自由作为价值的泛着圣光的迷雾,将人重新抛入永不停歇的选择和道德拷问中。或许这样持久的痛苦是更为我所乐见的。
但除了持久的痛苦,我们还有什么呢?当我们消解掉唯一正确的答案、原则上可知的确定的真理、存在的可抵达的幸福,人类的命运与个人的生命意味着什么呢?我们是否也可以一并消解掉对意义的追求呢?还是我们可以在这种消解中实现更宽阔的存在和更多样的幸福呢?
2. 意外
今年意外接触到了一位现象学哲学家,莫里斯·梅洛-庞蒂。他的《知觉的世界:论哲学、文学与艺术》是1948年的电台广播稿,因而很适合像我这样对现象学没有了解的读者作为兴趣读物。
作者围绕知觉对于古典哲学的“倒置”分析哲学与科学的关系、空间、感性、动物性、人之自我检视、艺术、古典世界与现代世界。我称之为“倒置”的,或许是现象学对古典哲学的变革,是知觉对理性的重新参与及两者关系的重构。这种认识论上的对人类知识来源的重新反思,引向了关于真理形态、社会问题解决方案之可能性、艺术之目的的不同于古典的答案。形式与内容的不可分割带来现代世界的未完成性与暧昧性。
我更喜欢古典理论那种顺着确凿的逻辑走向悖论的分裂感和疯狂感,它们用最坚定的信念和最缜密的逻辑将人类思维带入最绝望的不可解决的困境。所有乌托邦都会被后来人击碎,所有修补都无法抵御切中肯綮的质问与怀疑。哲学家,他们的怀疑总比他们的坚信更有力量。我喜欢这种变态的毁灭感,以理性之名毁灭理性的任何成果。人类在这种智识的疯狂中延续文明,背着蜡做的翅膀飞向真理。
3. 掠影
今年其实在读一本总也读不完的书,为了缓解挫败感,随手抓起一些小册子来“读完”。因为书名而读了吉奥乔·阿甘本的《渎神》,差不多是完全不知道能如何与自己已有的知识产生关联。但有些句子很有趣,摘抄如下:
就是这个难以捉摸的小男孩,这个puer顽固地把我们推向他者,而确切来说,我们就在他身上寻找那在我们身上却仍然不可理解的情感,希望借由某种奇迹,这种不可理解之物会在他者之镜中澄明。见证他者的愉悦与激情,是至高的情感和第一位的政治,因为我们试图在他者身上寻找我们不能靠自己把握的与守护神的联系;这也是我们隐秘的快乐和我们骄傲而崇高的痛苦(agonia)。(p.16)
这就是为什么在我们爱上某人的时候我们实际上爱的既不是他的天赋也不是他的性格(更不是他的自我)而是他特别的,规避这两极的方式,是他在天赋与命运之间快速地来回摇摆。(p.20)
现在在我们看来下贱而无价值的一切,都是我们在末日不得不赎回的货币。(p. 51)
我们应该怎样对待我们的想象?爱它,信它,哪怕(爱)到(不惜)毁灭或改造它的地步(这也许就是奥森•威尔斯的电影的意义)。但最终,只有在想象揭露自身的空洞与未完成,显示自己空无材质的时候,我们才真正地为想象的真实付出代价并最终认识到这点:达西妮亚——被我们拆救的达西妮亚——不会爱上我们。(p. 162)
五道口的Page One策划过主题活动,有一面墙是企鹅兰登的英文书,大部分都是名家小书,装帧简约。今年读了其中的一本,大卫·休谟的《论自杀》。虽然标题是这个,但实际是休谟几篇文章集结成册的。(On Suicide,Of the Dignity or Meanness of Human Nature,Of Tragedy,Of the Standard of Taste,Of the Delicacy of Taste and Passion,The Epicurean,The Stoic,The Platonist,The Sceptic)囫囵着读完,还是应该提前多做些功课的。
逛做书咖啡酒馆的时候买过一个盲盒,开出来是《饥饿、富裕与道德》。有趣的是,主题是我感兴趣的,而内容是令我十分想反驳的。
另外读了两位法国哲学家的小册子,伊曼努尔·列维纳斯的《时间与他者》和吉尔·德勒兹的《尼采》,这两本书可能不是很适合用来了解两位的学说。《尼采》的这个版本成书也略有些潦草了。
还因为不记得什么理由读了《佛教常识答问》,是大家小书系列的一本。年初读了《论出版自由》。
二、小说
今年游览的虚构国度有苏联(《日瓦戈医生》)、日本(《金阁寺》《老妓抄》)、阿根廷(《恶棍列传》)、哥伦比亚(《爱情和其他魔鬼》)、德国(《德米安:彷徨少年时》)。中文世界是《寂寞的游戏》和《一日三秋》。一眼望去,要么是晦暗惨淡,要么是燃烧殆尽,一如我今年的精神状态。其中大部分都是老朋友,三岛由纪夫、博尔赫斯、马尔克斯、黑塞,低迷的时候果然还是熟悉而喜欢的事物能给人慰藉。
《日瓦戈医生》
这样的长篇越读越舒服,前面埋下的线到后面都交织成了意外的图景,如同他们的命运。帕斯捷尔纳克带着我们跟随一位知识分子辗转于大时代下的城市与村庄,见证了一个人如何在战争和流亡中枯萎消弭。日瓦戈医生,他是悲哀的,也是珍贵的。
《金阁寺》
偏远半岛寺院住持的口吃儿子,最终烧掉了在他心中是极美的永恒存在的金阁寺。生与死,美与毁灭,内在与外在,光明与晦暗,孤独与理解,异类与世界,行动与认知。在所有的冲突纠缠中,故事的结尾是,“我决定活下去”。
《老妓抄》
冈本加乃子用平和甚或华丽的笔调静静描画人的卑劣、困顿等等不体面,再生发出最具生命力的幼芽,冲破重压生长起来。
《恶棍列传》
这三年每一年都会读至少一本博尔赫斯,今年是《恶棍列传》,去年有诗集《另一个,同一个》和小说集《沙之书》,前年是《小径分岔的花园》。都是短篇集,没有任何负担,而充满惊奇。
很有趣的一点是,读拉美文学,从《百年孤独》开始,我总不自觉地问:“这是真的假的?”这很奇怪,也不会出现在阅读其他文学的时候。小说嘛,哪能以真假来论呢?读故事,我一向的信念是,这样的事情未必发生过,但也未必没有,以后更说不准会不会发生。故事讲的就是一种可能性,带着某种风格的可能性。
为什么读拉美文学的时候会有这种怀疑呢?或许是因为很多时候分不清是写实还是幻想,如同人鬼杂居的村庄。不曾见过的植物、没听说过的医疗方法与药物、不可思议的食物……对拉丁美洲地理、历史与文化的陌生叠加上魔幻现实主义的风格,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
就好像这一次,我不知道这些恶棍是历史上确实存在过的人还是纯粹的杜撰。前面七篇故事后有一篇资料来源,再加上海盗郑寡妇我似乎听说过,而后两篇注明根据某故事改编。所以我猜测前面是演绎,后面类似二改再创作。
博尔赫斯是沉稳而怪诞的,广博而崎岖的。主题与故事一样有趣。
《爱情和其他魔鬼》
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但行走其中感受到的更多是疯狂与热情,是激情烧尽的灰弥散在濡热午后的花园、长廊与吊床。爱情和其他魔鬼,所以爱情是最大的魔鬼吗?迫害来自宗教法庭还是种族隔离?爱情和其他魔鬼,在我们这儿,它们被统称为命运。
马尔克斯擅长以荒诞疯狂的笔调书写寻常的人生,为无人问津的热闹土地晕染出绚丽奇幻与波澜壮阔,以至于分不清他是在讽刺还是在记录。
《德米安:彷徨少年时》
又一个在二元对立中探寻内心的故事。不过这里的对立不是发生在第一人称叙述者辛克莱和德米安之间,而是他们与世界之间,以至于读者忍不住怀疑,德米安与艾娃夫人是否真实存在。
不同于《悉达多》和《纳齐斯与戈德蒙》终其一生的探索,《德米安》聚焦在告别童年、经历青少年的阶段,并过早地被战争终结。如果说前两者侧重探讨普遍的心灵成长,那么后者更像是特殊个体的自我追问——有着该隐的印记的人如何寻找自我,又会走上怎样的人生旅途。
故事中数次提到尼采,质疑上帝,直视黑暗甚至为其所吸引,从自己内心寻求力量,这确实可说是受到尼采的影响。而该隐的印记在德米安的解释中也是精神强者的印记。辛克莱受德米安影响走上的是坚定内心、尊崇内心的道路,走向命运,超越命运。而我不知道见识了战争的预兆和炮火的辛克莱,对命运又会有着怎样的态度。
与人群格格不入的人,孤独的人,困惑于禁忌和欲望的人,不愿接受规定的千篇一律的观念的人,是不是都带着该隐的印记?
读其他作家的书,你可以知道这个人还没疯,但是估计快了。读黑塞,你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疯了。但无论怎样,他总能给我安慰。永远孤独、另类、检视内心、寻找使命。
《寂寞的游戏》
从没读过一本短篇小说集,死亡渗透在其中的每一个故事里。活着是一场漫长的忍耐,凄惶,苍凉,冷湿,阴郁。《寂寞的游戏》里亡灵般的旁观视角,《遇见舒伯特》里恩师的神智不清,《送行》里列车上凄苦而分离的众生,《父亲的轮廓》里孩子持续的自杀冲动,《没有房间的窗户》里的殡仪馆与恋尸的怪人,《密封罐子》里的亡妻,《木鱼》里的亡母。所有故事,除了《寂寞的游戏》,都没有一点生机与活力。《寂寞的游戏》写的是少年人的故事,有游戏,有好友,有男孩喜欢的女孩,有诗意的心思,却是死亡的冲动最早投下阴影的地方。
袁哲生的比喻,他看待世界的透镜,独特而细腻,潮湿,寂静,凝滞了所有希望和乐趣。他的世界是无人的,主人公在永恒的孤独中被死亡追赶、捕获,他们甚至没有奋力逃跑。
《一日三秋》
很好读,很有趣的故事。但我读现代中文小说常常会不知能说什么,可能因为距离现实太近了吧。
三、人物传记
《暮色将尽》
戴安娜·阿西尔(1917-2019),英国知名文学编辑、作家。差不多是我很想要的生活了,长寿,优秀的编辑,作家。当这样的一个人也是个女人,我会自然地问,我能不能成为这样的人?读完整本书,我知道可能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性别。以前我以为,当一个人和我的共同点仅剩下性别的时候,我在她身上差不多没有任何可借鉴的了。但可能是年龄的增长让我思考更多现实的问题,我发现仅仅是同为女人,就足以在婚恋、性、健康、社会性别、生育等人生关键议题上给我参考。当这还是一位女性老者,可参考的议题就增加了一项困扰大多数女人一生的阴影:衰老。
在中国的传统语境下,女人过了30岁差不多就结束了一生中所有好的年华。人们对30岁以后的女人的惯常描述充满着鱼眼珠般的浑浊庸俗。戴安娜·阿西尔活了101岁,工作到75岁,一生未婚未育,晚年写作了若干本书。在她对衰老凋零的回顾与反思中,生命依然熠熠生辉。
她的讲述方式不是以时间为线索,而是从不同的话题切入自己的人生经历,包括亲密关系与性;衰老带来的预期改变;死亡的过程;老年的人际关系(和年轻人的接触,对他人的照顾);爱好;开车(意味着行动范围的受限);写作。她反复提及的是自己的自私和对责任的逃避,其中夹杂着对亲人朋友的愧疚和罪恶感,但更多时候是因缺乏愧疚而意识到的自己的自私。这很有意思,因为在她的自述所塑造出的冷酷形象之后,我看到的是始终强烈的自我意识和终其一生的清醒与反思。对于所有的离经叛道,她不后悔,她知道并且承认这一点。这种坦诚和勇气令人欣赏,所有所谓的自私都因此变得理直气壮了。
老年人回忆人生,带着独特的坦诚,接近生命本初的坦诚。迫近终点的回望能让人明了正经历其中时难以理解的那些人生事件到底是什么面目,之后,可能嗟叹,可能遗憾,可能欣喜,可能释然。这种一天又一天堆积出来的沧桑自有其珍贵之处。而本书的这一位,给人格外多的力量。这是一位无论什么情境下,都用自己的头脑和感受活着的人,始终对自己坦诚。
《音乐即自由》
坂本龙一的自述,坦诚而松弛,对过去的自己既没有苛责,也没有开脱,而是带着年长的宽厚自然地回顾和点评一个又一个正在经历人生重要事件的不同年纪与境遇的自己。自由、反叛、被动、开放,这些元素融合在一个人身上,始终如此。
纵观他的人生经历,最吸引我的是他少时和求学阶段对音乐源流的追溯和对不同音乐派别的吸纳,以及他看似充满偶然的际遇。古典、民族、现代、流行、极简、电子……我完全弄不清这些音乐类型的关系,大部分代表人物也没听说过。但是随着坂本龙一的回忆,我仿佛跟着他走了一遍音乐史,他在旁边指着一种种音乐类型,品评它们的特点与他的体会,走着走着,他的音乐世界愈发廓大,创意的火花也不断闪现,并且凝结成一部部作品,而不是就此消散。我一向喜欢思想史,阅读思想的变化,仿佛观摩灵魂成熟的过程,世界上少有比这更享受的事情。而坂本给自己的注解非常坦诚,并且虽然多有吐槽,但毫无今是昨非之感。
书中有一段对这些源流及自己认知变化的描述,非常有历史感:“从小时候起,我由巴赫、德彪西的音乐开始,一路追寻着西洋音乐的源流。大概到了高中时期,我也开始去听战后的现代音乐,不久后又接触到同一时代的音乐作品。接触刚刚创作完成的音乐作品,带给我非常大的冲击。这份冲击也代表着,自己过去一路追寻的西洋音乐的时间,还有自己当下生活的时代,两者在当下的这一瞬间相互汇合。换句话说,在20世纪60年代后半期的这个时间点上,两者产生了交集。”(p.84)
这样的汇合也是我希望自己在文学阅读中能够发现的,可惜现实可能先于我的思考而将政治经济上的可怖“汇合”呈现出来了。
通常一个人如果经历丰富而成功,人们会猜测这是个进取且善于把握机遇的人。但读起来,坂本似乎完全不是如此。他似乎一直被自己的兴趣和外界的邀约牵引着,去到了整个世界。因为才华么?当然,不然哪里来的邀约。性格使然么?也对。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张狂傲气的他就认定自己的不凡,从来不曾怀疑自己,也不曾局囿自己,以满足世俗的某些条件,换取某种成功。被动的人往往容易比较封闭,他却始终保持着对音乐的开放心态和对各种领域的好奇。他自己对此的总结是:“就自己的角度来看,我不太会去扩展自己的世界,反而是尽可能地封闭自己,只要能够创作音乐,就感到相当幸福了。不过,环境却让我和许多事情有所交集,而且也获得许多体验,真的是命中注定。”(p.236)
坂本龙一生于1952年,在战后重建中长大,与世界范围的左翼浪潮和反战运动相逢于青年时期,在日本经济腾飞中走向世界舞台并蜚声海外。他个人经历的每一个阶段都留下了鲜明的时代印记。青少年时常常参加游行,与其说有改革的热血和坚定的信仰,不如说是享受那个年纪的热闹。但是他对公共事务的关心一直是有的,虽则在他的描述中似乎对政治并不感兴趣。在我看来,艺术家是最容易成为人道主义者的一群人,若是没有对人和世界的欣赏与爱,又如何能持久地创造呢?他的关注也正是基于这些吧。
今年还从纸面字间见到了其他风景,日本的枯山水(《侘寂》),德国的冬日森林(《十二月》),伊斯兰世界的地下酒馆(《酒鬼与圣徒》),长安的来世宫殿(《汉家陵阙》);也与一些人相遇,地中海小岛上救援难民的医生(《泪与盐》),弹琴、打铁的嵇康(《嵇康之死》),晚年的王维与陪伴他的裴迪(《春山》),上世纪由上海辗转到香港的素锦(《读库2202》)。
以往每年的读书总结,我都关闭了现实世界里的一切,只谈读书。今年如果还这样做,我会无比羞愧。可是当我试图谈论这一年真实发生的事情,又无话可说。这巨大的沉默提醒着我的无能,将我踩进虚无中。人们不断问这个世界还会好吗,越来越多的人回答不会了。当我们处于一种系统性的历史困境中,普通人的个人选择与行为看上去总是无力的。但我仍想背负独立思考、选择与行动所附赠的持续痛苦,保持阅读,来获得智慧成为想成为的人;不放弃行动,以消解旁观带来的悔恨。
明年会如何,明天会如何,我大概是不敢抱持期待了,只剩一点微弱的希冀,希望自己至少可以读完那一本总也读不完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