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之死
我的猫有个很奇怪的嗜好。
他喜欢在大街上看风景。而且是呆在笼子里看风景。由此可以看出他不是一只特别蠢的猫。既懂得生活美学,又懂得人类的危险。
作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老母亲,我从他被“遗弃街头”的那一刻起,就躲在远处看着他。他悠然自得,又带着那种一贯的怂,在一个黑色的笼子里观赏围观他的人类。
他自是非常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人们围着他。有不少熟脸孔。
不知不觉,冻雨打进车里。我打开车门,才发现下冰雹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霜。我急忙离开车,深一步浅一步朝我的猫走去。我解下笼子旁边的树上的牌牌,都变成冰糕了。牌牌上写了啥我不知道,大概是我的名字,或者是“仅供观赏”那一类的字吧。
我的猫在冰雪中早已冻得瑟瑟发抖。可怜的小东西。没见他这么乖过,我一手就把他抬了出来。他还是只小猫,很瘦,很轻。
正在看他的一个姑娘面带不悦地叫住我。“这不是流浪猫。”她说,意思是我没有带走他的权利。
“我就是他的主人。”
感觉到猫快冻僵了,我连忙叫驾驶位的爸爸把门打开,把猫放进去。结果我发现另一侧的车门没关。刹那间一个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出现,紧接着我的猫就从那个开着的门窜了出去。
我爸的车还在行驶着。
不——我尖叫着推车,去看车底。我爸急忙把车停住。可是路面冰太厚,车打滑了,拐了个弯。我眼睁睁看着车轮从我的猫腿上辗了过去。
我知道了。我知道那种痛苦了。
我甚至来不及悲痛,下一秒就从梦里惊醒。
打开家庭摄像头,看着笼子里快要胖成金猪的猫。他已经2岁零2个月。梦里的他体型只有3个月大小。
最近刷完锈湖天堂岛,埃及十灾就一直刻在我的脑子里,成为创作欲的一部分。最早知道十灾是在小时候看了《出埃及记》后。我对其他九灾已有不同程度的深切体会,唯独对最后一灾“长子之死”无法共情。
拉美西斯二世的长子被上帝杀死。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法老到了晚年疯狂纳妾生子?不管他是被上帝杀的,还是在猎杀摩西的途中头部受重创意外身亡的,英年早逝已是既定史实。
因为不能领会长子灾,所以十灾的创作也就瓶颈搁置了。没想到,一个梦让我亲历此灾。
北大的杨立华教授曾经从庄子的哲学剖析梦与现实的同构性。梦从现实提取不同信息元素,重组为一个新的环境,而梦里的人,在这个环境里依然没有任何支配的能力。
庄周无法再梦蝶,我无法改变梦里那只猫的结局。唯一留存给我的是穿越了时空的悲痛,完成现世的创作,以一种决然的姿态打破所有的不确定性。
它使我,不再必然走向虚无。
只有经历过那种重大的,使人生不能再完整的缺失的时候,你才能知道觉与梦的同构性。
杨老的一番话,方才醍醐灌顶。
长子之死,和失去至亲的痛苦,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一个使你的人生变得完整。一个使你的人生不再完整。
这才是圣经里最大的灾难。
22.12.27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