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向窗外
当我看向窗外,试图摆脱当下对内心的扰乱,却突然发现,看向窗外的并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经历,我所认识的人,我读过的书籍,我掌握的知识,它们在和我一起,看向窗外。它们是99%,而我只是1%。在它们中间,我几乎找不到自己。我就像一片失守了99%的国土,虽然以我的名义存在,但是早已名不副实,早应该改旗易帜,换成另外的名字,而不是再由我来代表。
而真实的我是什么时候存在过呢?刚降生的时候吗?当我开始认识周围的事物,也就开始了被改造和入侵。所经历的越多,原来的我就变得越少。就像在一个有限的空间内,越来越多的东西住进来,与此同时我在逐渐缩小,通过新陈代谢一点点消失,最终变成空气一样存在又恍如不在的东西。
当我看向窗外,我看向窗外的动机也不是来源于我。它是所有的经历和知识在一起发酵,发生的一次自然反应。是各个部分为了能够继续共存,斗争妥协的结果之一。它是它们拟定的所有草案中最折中的一条,它对各部分的损伤最低,又各有好处。于是这个目前依然以我命名的混合体,起立、转身、迈步、抬头、调整目光,看向窗外。
而所谓的窗外,不是我的窗外,也不只是它们的窗外,也不只是所有人的窗外,而是相较于这个围墙之中的世界而存在的外部世界。窗户是两者的连接通道。窗内的一切,都可以通过窗户看向或者进入窗外的世界。而一旦进入窗外,就会失去窗内的参照,对于它们来说,窗外也便不复存在。
当我看向窗外,看向窗外的是我,又不是我,窗外是窗外,又不是窗外。唯一确定的是看这个动作。它通过窗户从一个空间指向另一个空间,并把注意力也投射了过去,从而实现了注意力与我这个混合体的分离,这个混合体内的一切烦乱,以及环绕在它周围的空间,都从可被感知的世界中滑了出去。另一个空间成了可被感知的唯一存在,在那里,总有一些东西是与这里不同的。
那么,看是确定的吗?看是一个动作,也是一种逃离,是一种作出改变的行动,是一种对远处的参与。当看向某处的时候,一旦注意力完全被吸引,看本身也就被遗忘了,即在看的时候,却忘记了自己在看。看感知外部,却无法感知自身,即看无法看到自己。一个无法被感知的看,是从感知世界中消失了的,不存在的看。当我看向窗外,我不存在,窗外不存在,连看也不存在。
2022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