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的滋味

说起浪漫，想起朋友跟她的男性友人聊杏仁，朋友一直以为杏仁是有毒的，这个男生告诉她，杏仁有甜苦之分，只有后者是有毒的，还说下次请她尝甜杏仁。后来他俩历经很多事，兜兜转转，眼看缘分要断。有天他们在公园走着，沉默比默契多，眼看就是落日里各自回家的时间，男生突然掏出一把杏仁，从地上找石头一个个地砸开给她吃，天色马上要暗下来，男生动作却细致缓慢。这个事情据朋友事后的描述就是比掏出一束玫瑰还惊喜，不禁想要让时间变成慢动作镜头一帧一帧停下来给她尝那种。甜杏仁的味道和砸杏仁的人，安静地包裹在变化缓慢的落日天光里，多年以后回想起还会是杏仁本身的甜味吗？我尝不出，总之是发生过一次就会令人感到整个生命都满足的经历。

中间在他俩鬼使神差地暧昧却无法走近时，朋友把男生约出来说彼此交换一下重要的经历。男生原本吞吐，但受了朋友真诚坦白的鼓舞，也讲出自己顾虑。是些不可抗力的现实因素，二人难过，却因此聊了很多。那天临别时，男生坦言虽然失去了她，但也因此收获了人生重要的知己。据朋友描述，那天的感觉很玄妙，就是理智上觉得圆满，情感上又大大空缺那种。理智满足的朋友一回家就难过不止，心里和肚子都觉得空虚。于是她又发消息给对方说还是难过，能不能再陪自己出来吃碗面。

听到这里我是震惊的。要知道，朋友是自尊心极强，爬山时面对过去喜欢的男的拉自己一把都拒绝的类型。她的想法是，和喜欢的人站在同样的高度才会被看到。她担心如果爬山时不时被施以援手，会被对方觉得在对方爱好的领域里自己不行，于是就无法平等对话（哭笑）。所以当她想买足球彩票喜欢的人又恰好热爱足球，众好友都劝她正好请教对方拉近距离时，她不，自己恶补足球知识不算，最后买了一堆彩票玩，到了没跟对方搭上话。

这样的人在被拒绝后却敢一再发信息，向对方吐露情绪，是很不可思议的变化。我事后问她，得到的回答很干脆：当下就是生出一股力量觉得要表达出来。我思考是什么能使一个害羞的人生出这股勇气呢。要知道，在面对过往喜欢的人时，她因为过于在意，紧张被动到觉得说错一句话都是对对方的打扰。那时眼看心上人就要坐飞机飞走，一众朋友给她写好短信拟好措辞，她都手抖不止，没勇气按下发送键。为什么唯独那次就生出了敢于麻烦别人的力量呢。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生曾跟她说过“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也许是掷球一样有来有往的互动使她觉得心安，即使抛出的球对方接不到也不觉得太尴尬；也许因为对方并不是会漫无目的和你分享精神角落里远方生活的人，却是会在某个傍晚黄昏记得曾经承诺过一起品尝某种果实味道的人...

也许因为是相似的人吧。细细揣摩过后，觉得就尝杏仁这个事情，也有隐含的价值观在里面。一些人就对杏仁的味道并无所谓，谈天时碰撞的火花四溢、或是一大捧货真价实的玫瑰都比过杏仁的甜与苦。可朋友就是对种子、果实有着天然的好奇心，并且想要经历这生活里任何带有味道的细枝末节。她喜欢蒲公英，喜欢过的男生都是少数民祖。男生呢？大抵很细致，重视承诺，又或者不像现代化进程里的人，觉得尝杏仁竟是个可以转眼被抛在脑后的承诺。这些被重视，然后慢慢实现的承诺，经过细水长流的生活，被原始的工具小心翼翼地砸开，剥在手心放进口里的杏仁，难怪它是甜的。

而浪漫，大抵是这些漫长天光下一个个不经心传递着的投掷球，往返交错。积攒起来的心意，可以比甜杏仁的味道更轻，也可以重到驱散不安，从心底生出一股稳若磐石的勇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