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行前路，无问西东 ——送给我的朋友阿福

阿福比我小一轮，算是我远房的表弟，和我并无直接的血缘关系，在我毕业上班后，才认识的他，在我的心里，并没有很浓的亲情联结，更像是一位好朋友、战友一样的存在。阿福几天前已经前往国外进行研究生深造，我不想送他实物的礼物增加长途飞机的行李负担，决定用写作这种特殊的仪式感，送给他作为一个特别的分别礼物，同时记录一下我们认识的这些年。

认识阿福的时候，差不多是十年前，我刚刚工作，他还是个小学生，家人、亲戚对他的评价是被溺爱过度、调皮捣蛋、不爱学习，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对于家人长辈的意见都是无条件的认可、认同，我对阿福的印象也是如此。等到阿福上初二的时候，他的父亲找到我，说阿福学习落后，担心中考困难，拜托我每周一、三晚上下班后给阿福补习英语。补习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补习老师和“调皮捣蛋”孩子“斗智斗勇”的过程。阿福精力充沛，热心班级的公共事务，乐于帮助老师和同学，和同学们全都能打成一片。在学习方面，阿福在班里是中等偏下的程度，但我发现他不是学习能力差，讲课的时候他理解能力还不错，他讨厌枯燥的学习内容，喜欢灵活的学习方式，兴趣爱好广泛，比如他非常喜欢外国歌手，对听歌很痴迷，以至于他英语口语非常好。大条的性格导致他非常粗心，这些都对应试不利，在父母眼中，他是一个学习不太好又“调皮”的孩子。通过补习，我对阿福有了我自己的看法和认识，他是一个很有能量的孩子，沉迷于班级事务和兴趣爱好的状态，极具感染力。父母明令禁止阿福的各种娱乐，不过在他学习有了进步的时候，我去香港给他买了林肯公园的原版CD作为礼物偷偷送给了他。由于恪守补习老师的职责，表面上我和阿福仍然是有些对立的师生关系，没有更深的沟通交流。

阿福中考的成绩还不错，进入了本地排名前列的高中就读。之后，我忙于工作，阿福高中住校，过年过节家庭聚会的场景，阿福几乎不出现，我和他几乎没有了交集。

阿福高考考入一所一本院校的自动化专业，他的所有娱乐也终于被父母放开，可以自由的使用各类电子设备了。上大学后，阿福的朋友圈经常发一些他穿裙子、化妆打扮成女装的照片，我从这些照片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一方面，我本身是一个性别概念较为模糊的人，我认为人类极致的艺术和审美一定是突破性别的，对他女装这件事没有什么想法，但起初他的审美不太稳定，偶尔打扮的不太好看，有时候希望他再打扮的更好看一点；另一方面，我能猜想到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这些内容，会面临多少质疑和指责，不知道他怎么面对外界的这些负面信息。再三权衡，我决定暂时不和他讨论审美那一部分的想法，让他少一些负担，先大胆的表达自己吧。那个时候的我也处于探索自我的阶段，受制于好孩子人设的束缚，我没有勇气给他的朋友圈点赞，于是我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他的朋友圈内容。后来，他的审美不断变化和提升，穿搭和妆容时不时惊艳到我，他至今也不知道，我常常在心里给他的穿搭、审美点赞。

阿福在大学开始学习导演编剧，并开通了自己的公众号，我仍然是一个一直关注他的沉默的读者，阿福一直在积极的为自己进行争取，大胆的向家人和世界表达自己，逐步摆脱外在环境对其自我的束缚，同时他非常关注底层百姓、女性群体的生活和困顿，一直在积极的为他们进行创作，我总能从他的文章中得到很多能量。

当我从他的文章中得知，他已经申请到梦校的编剧专业硕士后，我再也按耐不住了，主动联系了他。这时已经是2022年初了，我们聊了好多好多，家里起初不支持他的想法，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一边还不能完全放下本科的学业，同时常年驻扎在各个剧组学习影视制作的相关内容和技能，通过两年的努力，他拍摄了自己的作品集，并以此申请到了英国的编剧硕士，校友中不乏很多好莱坞的知名人士。

当我知道他大学生活的全部经历后，我情绪复杂，我能共情到一个没有按照社会主流价值观发展的人要经历的所有非议和困难，这过程的艰辛和毅力让我忍不住流泪。但是阿福说，姐姐，其实我觉得还好。当我和我爸爸斗争的时候，所有的情绪和痛苦都变成了我强烈的创作欲望并且能够专注其中，我反而更加平静了。

在阿福出发前两天，我和他见了一面，我惆怅的难以自持。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我们都知道离开意味着什么，况且阿福说他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希望他回来，细腻、敏锐如他，应该拥有更大的创作舞台去表达他所有的想法。那天半夜，我们沿着马路，绕了一圈又一圈，在最后一次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聊了好多内容，民国时期的文艺作品、现在年轻人普遍的文艺细胞匮乏、被短视频内容迫害的我们等等。阿福问我，姐姐，你觉得我们的文艺未来会怎么样。我没有说话，我们共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就这样，在一次极其平常的聊天中，我们完成了最后一次见面。临走时，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没有任何告别的话，我迅速窜上出租车，抹掉了眼泪。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情绪仍然是复杂惆怅的，虽然网络让我们的交流变得不再那么随意，但是阿福终于可以做他自己了，穿他觉得好看的衣服、大胆和他喜欢的人谈恋爱、写他想写的剧本，高兴、感动和不舍交织在一起，行至此刻，我和阿福都在不断的生命体验中体察到了更为丰富和多层次的自我，我就默默的祝福他：但行前路，无问西东！

写于2022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