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与诺贝尔文学奖
莫言与诺贝尔文学奖
一、就莫言本身谈文学
曾看过一场二人对谈,双方针锋相对,论争的中心就是莫言的作品到底好不好,就我观察周边读者对莫言的接受,也总是两极分化的。可见,莫言是个有争议的作家,我个人对他的阅读体验同样如此。我喜欢他对某种感觉和体验精细入微的描绘,如《透明的红萝卜》里的生命隐喻,但我也难以忍受他对某些常人不忍直视的场面(杀戮、污秽)的零距离刻画。他说写《生死疲劳》(50万字)只用了43天,我仿佛可以想象这位被灵感和想象之神“附体”的作家在创作过程中,是如何一泻千里以至于泥沙俱下的。再如《丰乳肥臀》《檀香刑》《酒国》诸作品狂欢化的宣泄,情节上不厌其烦地重复,结构上时空交错的拼贴,叙事上蒙太奇般的切换,都令我眼花缭乱。
莫言前后期的变化已成为共识。但我始终无法指出是哪一部作品是一个明确的分界线,他的变化是流动的,渐进的,无意识的,但变化是存在的。前期多以高密东北乡为背景,用魔幻叙事手法写乡土中国,虚构性的想象天马行空,能看出他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后期诚如“晚熟的人”,有种从感性宣泄回归理智思考的沉重感。从青春的躁动,到中年的平静,这种变化既是莫言个人的,也是当代文学的。
二、中国文学史中的莫言
莫言是文坛强调“怎么写”时期登场的作家之一,但同时因其兼顾“写什么”,也为读者留下了更广阔的阐释空间。文学理应反映社会生活,莫言则通过对历史的改造,打通历史与现实甚至未来的时间屏障。莫言的每一部作品都不乏新意,“我爷爷”、六道轮回、书信体等外在手法应接不暇,不过本质上他的叙述母题可归结为:母亲、苦难和宿命。
这一主题也是八十年代的中心议题,莫言的超越在于,他发现了现代主义的魔幻与现实主义的乡土也有结合的可能。1985年前后的当代文学有三种潮流:政治的干预、文化寻根、现代派。莫言策略地跳过有争议的历史时期,潜入文化层面的民俗、地域、乡土,还向现代主义取了经,直接让他的作品既有了历史的厚重感,又有了新奇的阅读体验。他的脱颖而出,也是当代文学孕育已久的水到渠成。
《透明的红萝卜》把感觉体验推向极致,在普遍一众写实的故事里,混入一点暧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莫言曾说,这部作品是他的作品中最有象征性、最意味深长的一部,这个小男孩是最贴近他灵魂的形象。这是莫言的开端,也是当代文学新的阶段。
《红高粱》开创了革命历史小说的新方向,除了后设的叙事技巧,将原本抗日小说中二元对立的模式改变,土匪成为抗日的新鲜力量,英雄形象开始从纯粹的神化,走向“藏污纳垢”的民间。
后来的《蛙》《丰乳肥臀》《生死疲劳》《檀香刑》等作品可以看出莫言始终坚持民间立场,他总是用贴地的故事,还原宏大的历史真实面目,反映文学日常与民间的转向。
最近的《晚熟的人》似乎没有满足评论家们的期待,莫言不再“用力”了,文字变得松弛,“浮夸”的想象少了很多,也许是“晚期风格”的形成,或当代作家的疲惫。
莫言的历史意义有内外两个方面,对内是促进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变革,对外是发现本土性与世界性的交汇路径。
三、诺贝尔文学奖与中国
莫言获诺奖,是一个民族与世界的关系问题。莫言之所以能成为中国第一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毋宁说是莫言符合了世界对中国的期待:写乡土,写革命,现代派技巧,不同立场,中国文学传统,有好的翻译加持。
莫言获奖证明了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但也反映了世界目光的选择倾向。但是诺奖的评选标准并不是文学的唯一评判标准,获奖只不过是某一时期国际影响力的角逐,背后的因素千丝万缕。中国的文化自信,不需要靠外国奖项来证明,文学真正的价值,也不是获奖能够简单概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