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奔向死。
我好像从未感受到幸福,并非是失去幸福,也不是感到幸福离我远去,而是我从未尝到过幸福的滋味,我不理解何为幸福。
我以为幸福的前提在于安全感,但我无法感到安全,生活动荡不安,神经永远像紧绷的绳子。上个月底,这个长假的开端,我终于可以放开喝酒,但即使在这样想要不管不顾把自己放弃掉的时刻,我也不敢放任自己沉入最后的深渊,我可以哭,可以发泄,可以吐槽,但我永远在说我可以说出口的话,我不由自主控制自己喝酒的量不可以影响我第二天的生活,即使我并不打算出门,我不能失去控制,不敢不计后果,我最底层的意识永远提醒我抓住最后的绳索。
我的童年幸福吗?我感到安全吗?我斟字酌句回答父母问题的每一刻,都感到头顶悬挂着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我从我的家庭中得到了爱,我面对世界时还会这么笨拙吗?生活总是充满灾难,我时常怀疑这是我的家庭为我埋下的深坑。
我偶尔回忆过去,过去痛苦并且血肉模糊,但那时,我相信有坚固的一切,放学路上挽着的手,深夜公园里空掉的酒瓶和流下的眼泪。那时我坚信一切牢不可破,痛苦终将过去,我,我们,我们将共同迈向光明的未来。现在我获得自由了,我从一个笼子里出来,又向另一个更大笼子走去,我知道什么都不会有了,我不会见到我期望的世界,我熟练地面对离别,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相信存在永恒不变的东西和人,我曾拥有过的像流沙一样从我的指尖消逝。
我应该幸福。大家都说,我应该感到幸福。外婆开心地同她朋友讲我的工作,没有加班,不错的待遇和薪水,友好的同事,合契的室友,合适我这样不擅长交际人类的工作环境,但我无法放过自己,有时候过去的噩梦还是会缠绕我,为什么没有人因为我做错事责怪我,为什么可以和缓地讲没关系不要急,我为什么会因为这些事辗转反侧。大家都说,这是好事,远赴上海是好事,进这个部门是好事,什么都是好事,我的身上没有发生坏事,那为什么我喝酒之后还是会留下眼泪呢?如果我真的感受到幸福,我的眼泪缘何而来?
我只是没办法喜欢上海,上班的时候路上总是堵车,从窗户望出去,那样多车,一动不动,是冰冻住的河流,没有尽头。每个人都是齿轮,一卡一卡地运转,我甚至不是其中之一,我的凸起和凹陷没办法完美地和其他人嵌在一起,每一次运转都让我痛不欲生。我不知道是否是我的偏见,只是我总感觉组成上海的不是活物,而是一些不断运转的机械或者零件,我不想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只有那天下班我错过班车,和室友骑自行车回去,看到天边晕起粉色,月亮随着暗下去的天幕显现出来,路上还是好堵,我骑着自行车超过几乎静止的车流,那一刻我相信我短暂的爱上上海。
每个人都好累,每个人都很疲倦,每个人都好冷漠,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我并非不快乐,很多时候我能看到生活很美好,午夜十二点独自从地铁站骑回住处的时候,我迎着风大笑,路边还有没收摊的关东煮和炒面,我把一袋子汤汤水水挂在自行车上骑回去。很多时候我莫名其妙大笑,我室友总跟着笑,我问她笑什么,她说不知道,她又问我笑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又笑,好像这个世界确实有这么多值得我们笑的事情。我只是无法感到幸福,在我人生中最坚固的东西消失之后,我再也不敢相信我会获得幸福,我只是没有幸福,我还是很快乐,我还是能感受美好,但我知道每一个明天都只是逐渐杀死我的过程。
到了明天,我又要重新拉紧那根绳索,一切只是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