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芽土豆子的故事
在上海隔离的时候,我有一个土豆发芽了。
我饥不择食,但也惜命,不敢吃发芽的土豆。于是把它放在空杯子里,浇点自来水,它坚强地活了下去。
隔离期间,气氛很紧张,我和我的同居舍友,本来也只是普通点头之交,隔离之后更是不说一句话,我每天在小小的房间里,机械性地开晨会,讨论需求,写垃圾代码,摸鱼,睡大觉,将就着吃饭。
有时候会和朋友们语音聊天,但是也意兴阑珊,我不想讲自己莫名其妙的emo,也不想听他们不知所谓的安慰。
但不和他人交流,我很担心自己的心理健康,偶尔做个心理测试,有一点偏差都会担惊受怕。
我出现了严重的失眠,畏光,每天睁着眼睛到天亮,看到床帘里透出晨光,想打开窗户跳下去。
我试着直播打游戏,没有人愿意发一条弹幕,试着写书,评论区全是机器人。
我忽然想到,我可以和东西说话,因为关键在于,我需要倾听对象,无所谓是什么,只要它能听就可以。
我开始和发芽土豆子说话。
一开始,我拿它练习开会撕逼扯皮,后来开始聊工作之外的事情,我给他讲我小时候的路,我在田野里见过一颗飞满了喜鹊的树,我顺着墙角见过一条跑的很快的蛇,还有很多我不愿意忘掉的事情,我都给它讲一遍。
我聊的越来越多,每天我都拿出整段整段的时间和它讲话,从我的事情,到我朋友的事情,到我编的故事和我的虚拟朋友的故事。
我知道它只是一块发了芽的土豆,我拿它做工具,用来倾诉,保障我的心理健康。
有一天早上,我又躺了一夜没有睡着,看着透过窗帘的晨光,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掉了很多。
我上周吃完了最后一片维生素,我叹了口气,试着抓紧最后的时间再睡一会。
“睡不着吗?”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我吓的一激灵,睡意全无。
我终于出现了心理问题,幻听了,我心想。
“我是土豆,我醒了。”
我听到我的发芽土豆子在说话。
“你每天和我说那么多,我会说话也是很正常的吧。”它继续说。
我假装听不见,打开电脑找了一套心理测试,没什么问题。
我给上海市心理健康委员会打电话,没人接。
我不敢和其他人说这件事,只能假装听不见。
它说话很少,大部分时候是在早上,特别是我失眠一夜,满身倦意的时候。
“很正常的,不用害怕,等解封了,你就听不到我说话了。”
“你不是有个从小到大的幻想女朋友?温柔可爱的大姐姐类型,也会和你讲话。”
没错,但无论是我的幻想女友还是虚拟朋友,都是我脑子里的虚拟机,我想开机就开机,想关机就关机,我不想他们说话,他们就不存在。
你是什么?你像是一台电脑里的双系统,我没法让你关机。
你是我脑子里分裂出来的东西,我想让你不要说话,老老实实做工具。
在一个无眠的夜晚后,我又听到了发芽土豆子的话。
“上海疫情出现拐点了,马上就要解封了呢。”
我这次没有假装听不见,我把它从杯子里提出来,放在案板上,它长了不少嫩芽,郁郁葱葱。
“别吃我就好,发芽的土豆有毒。”
它一点也不反抗自己的命运。
我把它切碎,扔到了垃圾桶里。
发芽土豆子离开了我,从此我还可以和我的桌子说话,和空碗说话,开直播说话,但再也没有回应了,
后来上海解封,大家有一股新生的喜悦,一切欣欣向荣,未来可期。
有时候我忽然想起发芽土豆子,会有一种谋杀的罪恶感,但很快理智就压倒了这些思维内耗,我被时代裹挟着往前走,无暇去想曾经有个土豆和我说话。
再见,我的发芽土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