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危机里，负罪的人，受罪的人
太阳从北回归线折返赤道，生活在北半球的我们，终于告别了酷暑，在凉爽的秋风里舒一口气。似乎生态危机又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了？事实是，冰川仍在快速融化，更多的生物在灭绝，极端气候还会不断出现，威胁人类的生存环境。
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我们的有生之年里，生态危机都会是对全人类的一个严峻考验。因此，上个月单读编辑分享了「普通人能为环境保护做的 12 件小事」之后，单读继续关注环境议题，邀约小五介绍 12 本从不同角度切入描述、分析生态危机的书，今天分享其中的 6 本。
通过这些书籍，我们能更清晰地看到气候变暖、生物灭绝的进程，看到人类因而承受的苦难。这些书也对人类行为作出反思和批判，探讨这场人类活动酿造的生存危机时，无法绕过同时掠夺自然和劳动者的全球垄断资本主义，也无法无视气候变化中更为凸显的社会不平等现象。
生态危机从何而来，
到哪里去（上）
撰文：小五
#1
天翻地覆：
资本主义vs气候危机
继《NO LOGO》《震撼主义》对资本主义造成资源浪费和人为灾难的批判以后，作者 Naomi Klein 在本书中探讨了生态危机加剧的一个重要根源，即资本主义能源产业和金融运作所导致的气候危机，并揭露了各类环保中间路线的无效和伪善。
克莱恩认为，气候危机不但没有激化出使大多数人免于灾难的解决机制，反而再一次被利用来给百分之一的精英富裕阶级提供聚拢财富和资源的理由。为了收集“碳排额度”，全世界许多地方的公有森林正被地主购买，转变成私有化的林场和保留地。“天气期货”成为公司和银行投注天气变化进行赌博的金融工具。天气衍生性金融商品市场在灾难中不断繁荣，保险公司借由新型保险方案从受灾严重的发展中国家赚得盆满钵满。军火商从扩展的私人救灾服务中看到商机，农业公司借助开发“适应气候”（climate-ready）的作物进一步垄断种子和其它生产资料。地产开发商通过在轻微受灾地区建造新建筑来赚取巨额补贴。与此同时，当新能源作为一项阳光产业在各国政府补贴下进行疯狂扩张时，国家之间动用贸易制裁来限制对方的转型……
而当我们面对人类世（Anthropoccene）由于化石燃料大量使用而不断增长的二氧化碳排放，无论是不断妥协下日益破碎的绿色资本主义，还是气候慈善或气候变化适应的论调，都没有做到去挑战垄断资本的市场与政治权力，因而这些方案不可能成功。作者说：关键是权力，而不只是能源。大型企业与一些被注资的大型绿色组织联手做的只是摘果子而不是除根。谁能想到自然保育协会在获得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的产业捐赠以后开始自己在奥氏角雉的保护区里钻天然气井？而绿色亿万富翁也不会真的拯救我们。维京集团老板布兰森最初宣称投入三十亿美元来开发新的飞机能源，被证明只是一种出于商业扩张目的的姿态。而一众宣称致力于应对生态危机的亿万富翁例如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持有大量石油巨头的股份，并且贬低可再生能源的前景。
本书另一个十分宝贵的方面是总结了过去二十年来科学家以及生态运动的斗争前线的成果和经验。从生发堵路者国度（blockadia）的气候战士到各地的原住民权利运动，从保卫珊瑚礁到反煤矿的胜利，从声张大气共用权到要求污染企业和精英阶层偿还生态债务，从要求化石能源资本撤资到生态民主。我们又能够从这些斗争案例中获得什么启示？
#2
灾异手记：
人类、自然与气候变化
本书最早出版于 2006 年，由长期关注生态危机的美国记者伊丽莎白·科尔伯特撰写。科尔伯特拜访了全球许多环境受到气候变暖显著影响的地方，并访问了各地正从事相关研究的气候科学和生物学家。有关气候变化的科学研究和数据非常复杂，而科尔伯特的任务是在尽量减少理论探讨、多进行描述的同时，让气候变暖的事实变得清晰、准确和生动。
在戴德霍斯，永久冻土的融化释放出二氧化碳和甲烷，加速了气温进一步升高。科学家监测到的北极海冰厚度和覆盖范围加速减少——这导致更多太阳能直接被暴露出来的水面吸收，加热了海洋。他们还估计到 2080 年前北极地区的常年海冰就会消失，这不仅会导致海平面上升，而且将打破地球气候系统的平衡状态。在格陵兰岛和冰岛，人们观察到冰川的萎缩。冰融化成水，透过缝隙流入冰川底部形成水垫，像润滑剂一样加速冰川移动，而这又加速了冰川的融化。
气候变化也影响了物种的分布和存亡。在英国，大部分蝴蝶的活动范围边界都向北移动了。北美的瓶草蚊甚至由于气候变暖而进化出更短的临界光周期，从而可以迁移到更北边和更高海拔的地方。这些对于当地来说是入侵物种的生物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在哥斯达黎加的蒙特维多雾林，由于热带雾林云层高度的持续攀升，过去依靠湿润水洼作为繁殖地的金蟾蜍灭绝。而在荷兰，未来的海平面上升使得过去建造的海堤面临越来越大的崩溃压力。这使得当地水利部不得不开展迁移低地农民的计划并拆除一部分海堤，来保护人口密度更高的城市。而一些荷兰建筑公司已经开始建造漂浮在水面上的房子。因为他们认为阻止水面上升已经不可能。
与此同时，尽管科学家通过实地调研、建立气候模型和开展气候预测来论证气候变化的现象和结果，但许多政客和大资本似乎并没有将这些警告放在心上。布什政府自 2005 年批准《京都议定书》以来一直反对该议定书。而像埃克森美孚和通用汽车这样的传统能源和燃油车大公司结盟成为游说和宣传集团，影响政府政策，并向公众宣传气候变化是阴谋论，以此抹黑科学家的主张。另一个关键点是，如何让中国、印度这样能源消耗迅速增长的发展中国家积极参与到转型的行列中来。毕竟，在作者写作的年代，中国单位能耗已达到美国的 2.5 倍，日本的 9 倍。对于进入“人类世”的人类，这些考验将决定我们自身的存亡。 #3
大灭绝时代：
一部反常的自然史
本书是伊丽莎白·科尔伯特陈述气候变暖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的又一力作，获得 2015 年普利策奖。在过去的 50 亿年中，地球发生了五次大规模灭绝，地球上的生命多样性突然急剧收缩。结合各地科学家的观点，作者认为，地球正处于人为的第六次物种大灭绝之中。这将是自小行星撞击地球导致恐龙灭绝以来最具破坏性的灭绝事件。书中不仅记录了过往的大规模灭绝事件，将它们与我们这个时代不断加速且日益扩散的灭绝事件进行了比较，还描述了被人类灭绝的特定物种以及史前和近期灭绝事件所处的生态环境。
巴拿马金蛙由于人类传播的壶菌类真菌而面临死亡威胁，美国蝙蝠被嗜冷真菌杀死，这说明全球贸易建立了一个虚构的“泛大陆”，实际上它所引起的物种入侵是一种灭绝机制。为了获取肉质、燃油和羽毛，人类对冰岛大海雀进行大量捕猎，导致其于 1844 年灭绝。工业时代以来二氧化碳排放量剧增所导致的海洋酸化，则正在杀死大部分的海洋生物，例如珊瑚以及依靠珊瑚为生的其它生物。这些是人类开发自然资源导致生物灭绝的案例。而在苏门答腊犀牛濒危的事件中，人们发现森林的砍伐所导致的栖息地破碎化是它们大量死亡的原因。在研究了经过同行评审的科学主流观点后，科尔伯特估计，到 21 世纪末，动植物的损失将达到“地球上所有生物物种的 20% 到 50%”。物种的损失将加剧栖息地的碎片化，并导致一个个彼此分离的“旱地岛屿”，使得物种的多样性更难以重建，生态平衡无法恢复。这将引发剧烈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4
帝国之河：
水、干旱与美国西部的成长
1862 年，梭罗在《漫步》中写道：“向东行，我被迫无奈；但是向西行，我走向自由。”他渴望在西部发现一个更个性自由、轻视物欲的空间。1896 年，美国历史学家弗里德里克·杰克逊·特纳则在他的著作中写道：“西部的问题即美国发展的问题。”不仅如此，他将白人胜利者对西部边疆的征服与“美国精神”的奠基联系起来——正是边疆培养了美国人随性、自由、民主和主动的性格。然而，本书检视了美国利益阶层对水进行征服的历史以及被塑造的个人主义和种族主义的边疆神话。
实际上，运用水坝、沟渠等水利工程技术和农田灌溉技术，美国西部被建造为一个现代治水社会（hydraulic society）。曾经缺水的沙漠化为良田，甚至可以支撑起耗水量巨大的棉花和玉米产业。但是充斥在这里的既不是自然景观美学的秩序，也不是与之紧密结合的社区生活秩序，而是一种“被强加的技术经济秩序”。“如同运河之水一般，那里的人们被组织诱导，沿着一条直线，奔向最大的产量、最高的利益”。对水的控制同样是对人与自然的控制。而主导了这一简单划一和等级森严的强制性秩序的，正是掌握了资本与专业技术的权力精英。
在这样的历史进程中，被西部淘金和边疆拓荒神话所掩盖的，恰恰是被白人征服者所杀戮和驱逐的原住民部落，是被大肆毁坏的树木和沼泽，是被围猎以至于灭绝的大型食草动物，是由黑人、菲律宾人和墨西哥人组成的农业工人——一个乡村无产阶级。集约农业大发展和工业城市的崛起也越来越难以掩盖生态不可持续的事实。在西部帝国土地上发展起来的水控制技术恰恰带来了无法控制的危机——土地干旱沙化、盐碱化、地下水位下降、农药污染、大坝老化等等。而水利工程的建设又与地产开发商、农业资本集团、大土地所有和兼并者以及拥有私人利益的政府垦务局官僚密切相关。这不禁令人想起波兰斯基在上世纪 70 年代拍摄的影片《唐人街》……
#5
热浪：
芝加哥灾难的社会剖析
1995 年 7 月 14—20 日间，芝加哥发生了有记录以来的极端高温，热浪使得一周内居民死亡人数比往年同期多出了 739 人。而热浪引起的城市超额死亡（extra death）在以往的灾害研究中往往处于一个被隐没的状态。作者试图解释这场灾难的社会性原因——城市不平等，并呈现剥夺和苦难的社会与政治生产过程。作者指出，热浪下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是那些处于社会隔离状态的人群，比如独居老人和贫困社区的黑人。由于缺乏可靠的社会网络，身边没有近亲，独居老人在热浪中容易受到更大的死亡威胁，疾病和贫困则让他们更可能失去调用信息和资源来重建社会关系纽带的途径。城市中的黑人受困于人口流失、商业萧条、基础设施破败和高犯罪率的种族隔离社区，这使得他们缺乏足够有效的社区组织和稳定邻里来应对危及生命的紧急状况。
实际上，城市中的阶级和种族隔离由来已久。新兴媒体技术可能起到把困难人群从中产阶级的视线里移除出去的作用。新闻机构出于市场化的目的而必须区分读者，使得不可见之人更不可见。富人区的市民和选民所选出的候选人并不致力于修正不公平，反而削减针对穷人的家庭福利。作者也将矛头指向了城市管理。尽管不同的政府机构所组织的各类委员会、听证会和官方调查表明了官方机构在灾难管理中的努力，但是一部分努力反而提高了死亡率。消防组织和警察机构这类准军事组织和私有化的市政服务被证明无法解决那些存在困难的被隔离人群的需求，甚至可能断绝政府机构与社区的联系。与此同时，政府越来越多地运用公关和市场营销去编造政治成功的神话，并且利用花言巧语去回避公众指责的声音。例如在芝加哥热浪中，政府官员一开始就试图否定法医鉴定人员的死亡归因报告。其后又提出那些在热浪中死去的人本来就“处在弥留之际”，热浪只是造成了“死亡提前”。
尽管这本诞生于 20 世纪 90 年代出社会学著作没有能够将城市的高温灾难与全球气候危机联系起来，但是它无疑仍在为审视今天的气候危机提供一个环境不平等现象的公共社会学视角。
#6 极端城市：
气候变迁时代城市生活的危险与希望
城市是人类 21 世纪最具有代表性的社会和生态现象。今天，城市容纳了人类中的大多数，向大气排放了大部分的碳，也特别容易受到气候危机的影响。无论是今年发生在全球多个城市的极端高温和干旱，能源短缺或气象灾害引起的大停电，还是短时猛烈降水导致的城市内涝，似乎都表明城市正在成为人类应对气候灾难的前线。
在《极端城市》一书中，作者阿什利·道森运用对气候前沿科学家、城市建筑设计师以及社会活动家的采访，为我们提供了一幅足够惊骇的城市未来画像。今天，世界上大多数特大城市都位于沿海地区。全世界最大的 20 座城市中有 13 座都是港口城市。有超过 50% 的世界人口分布于距离海岸线 120 公里以内的沿海区域。而预计到 2025 年，这一比例会达到 75%。在这样的地区，很少有人为日益威胁海岸线的洪水做好充分准备。相反，人们继续为企业精英和工业设施开发豪华海滨公寓。这不仅加剧了碳排放，而且在水位上升时使沿海居民面临更大的风险。
本书也提到一些具体的例证：纽约史泰登岛和阿拉斯加希什马雷夫居民为避免被上升的海平面吞没而作出搬迁的努力；通常被认为防范设施最为完备的荷兰也需要面对压力增大的海防模型，三角洲和海堤工程陷入“控制悖论”（control paradox）；飓风桑迪来袭前后纽约市的发展——如何借助弹性（resilience）的概念，让自由市场秩序以此名义进行部署，又如何通过军工—城市安全复合体来对居民进行压制和监控。
城市不仅受到海水的威胁。在巴西圣保罗，气候干旱愈演愈烈。研究人员将巴西南部降水量的减少与亚马逊森林的砍伐联系起来。森林原本具有涵养水源和释放水汽的作用。但自 1980 年以来该地区 22.4 万平方英里的热带雨林遭到清除，这导致圣保罗缺乏足够的水供应。“水难民”大量外流，污染地下水的非法钻探难以遏制。
然而道森认为，最大的希望不在于坚固的海堤，不在于“智慧城市”，也不在于为企业家所垂涎的绿色技术浪潮。实际上，“极端城市”（Extreme Cities）不是指一个具有特大人口规模的城市，而是对城市结构具体特征的描述，表明城市空间的极端不平等。正如我们在上一本书中看到的那样，一个城市如何应对种族、阶级和性别等方面的分层和区隔，与它是否能够有效抵御其所遭受的气候灾难紧密相关。社会不平等加剧了城市的脆弱性。然而今天，城市化与气候变化的全球趋同现象却被掩盖了。正如城市批判者列斐伏尔和大卫·哈维所说，城市增长的底层驱动力是资本主义，城市在解决资本主义系统的周期性经济危机上扮演着核心角色。城市扩张是人类对自然资源无节制耗竭的主要场所。作者认为，气候变化将给城市带来最大的破坏，但城市也将产生我们时代针对不平等现象最激烈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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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人类共同的危机
2020 年 9 月 22 日，中国提出了“双碳”目标，即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 2030 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 2060 年前实现碳中和。
为纪念中国“双碳”目标的提出，WWF 世界自然基金会与生态环境部宣传教育中心在每年的 9 月 22 日联合发起“气候行动周”系列活动，以提升公众对碳中和的意识和理解，获得参与实现碳中和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