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读书心得——列夫·托尔斯泰《复活》
格拉斯《大脑产儿》,《铁皮鼓》;莫迪亚诺《暗店街》,《缓刑》;尤瑟纳尔《苦役》;三岛由纪夫《春雪》,《青色时代》;托尔斯泰《复活》,《托尔斯泰短篇小说》;罗曼·罗兰《读书笔记》;米兰·昆德拉 《好笑的爱》。
今年的秋天比往年来的都早,八月的傍晚有了袅袅秋风送叶波的美景。伴着良辰美景,读书也呈现出罗曼·罗兰笔下理性的浪漫。八月,最适合小说。
这个月,有充满理性思考的格拉斯;源于20世纪80年代末期,他走访中国,东南亚诸国而引发对于人口数量思考性的意识流短篇小说《大脑产儿》,和类似自传题材早期在巴黎创作的同样充斥对于人性及战争,外界环境思考的长篇小说《铁皮鼓》。还有法国文学界继加缪之后又一颜值酷似明星的男性作家,莫迪亚诺;《暗店街》与《缓刑》:两部作品有着相似的主题,通过对迷失过去或者朦胧童年的探究与找寻,来拼凑更清晰完整的自我,也是自我和解,价值体系稳定的隐秘表现。只是仅仅对过去的追忆还不能满足读者探索的心。追忆以后的当下,和未来,与过去到底产生怎样的理性关系与找寻价值,也就是,作家最喜欢探讨的自然时间与人类意识相互作用的阈值到底是什么?所以,这两本书都有些戛然而止的赶脚。当然,纯属个人偏见。
接下来是三岛,是《春雪》;钟灵毓秀男女之美的春雪,空谷幽兰艺术典雅的春雪,皓齿明眸纯爱无疾的春雪。不得不说,三岛对于青少年的情爱有着独有的偏爱。从《潮骚》到《青色时代》再到享誉中外的《春雪》,同样充满着因战争带给年轻人的思想关怀,饱含着只有三岛由纪夫才有的艺术鉴赏,尤其《春雪》。《春雪》,如题,春天里飘雪并不时宜,却有着扭曲、 突兀之美。正如清显,正如聪子,正如他们拥有的一切与爱情。当兴致盎然,只想阅读纯粹故事性文学时,三岛是上上之选。不必带着思考,也不便带着思考,畅然感受文学拂过诗艺的风,宛如“春之雪,纤柔、粉腻、纯白,乃轻舞飘扬的俊美清寒的精灵,凭着处于离永恒最远的位置以高贵的夭折俾倪众生”。
最后,是伟大的列夫·托尔斯泰。
伟大的文学作品有着思考维度的延展性,生存境遇的探讨性,和人性捕捉的真实性。组成一部优秀作品的内在构架坐标体系。然后作家凭借锦心绣腹的描写与诗艺搭建,似《盗梦空间》一般,精细的价值建筑。这样,经流时间,跨越时代的作品,堪称伟大的经典。而作家,纵观一生,创作出一部经典伟大的作品,亦是凤毛麟角,何况托尔斯泰怀有若干部。于是,托尔斯泰是伟大的。他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宁娜》和《复活》,还有他的中短篇小说,每一部都有着对同时期生存危机的批判,刻画深邃动人的人性心理及性格特征,以及对于人性中深层、原始、且产生社会关系的哲学因子的命题探讨。比如《安娜·卡列宁娜》的理性与感性;大写的理性背后的感性与大写的感性生出的理性。比如《复活》的放纵与救赎,兽性与人性,欲望与自由。
作为19、20世纪俄罗斯作家,托尔斯泰的作品有着特定年代之下,对现实的批判与真实的呈现;他擅长刻画错综复杂的人物性格,及众人物组成的多织社会关系。哪怕是不起眼一带而过的小角色,托尔斯泰都会通过外貌描写,行为动作,和语言特色,生动的展示人物画像。比如《复活》中,诸多犯人的基本刻画。然而他却不仅仅满足于此。托尔斯泰的作品,是基于现实主义之上的精神探讨,是作用于人类行为活动本质的意识与心智的追问。有人称托尔斯泰的作品为“托尔斯泰主义”,尤其晚期作品《复活》。也有人评论,托尔斯泰在作品中不断探讨的人性,哲学及心理的问题,却未指明方向与方法。这些都是对托尔斯泰过犹不及的评价。他的所有作品中,无论长篇还是中短篇,是在完成通过生活追寻艺术而道明思想的文学之路;或者说,作家托尔斯泰的文学价值碰撞着他的世界观诉求产生出无比绚烂的裂痕——艺术作品。只是,托尔斯泰,是伟大的;他有着无与伦比的文学素养和陶镕鼓铸的价值体系。
而《复活》便是这道裂痕的登峰造极之作。
罗曼·罗兰先生在《读书笔记》中对于《复活》的评价是较之前的作品,在刻画多人物性格及关系上,更加娴熟与稳定,更加饱满与细腻;还有场景切换,对比性也更强烈,凸显阶级矛盾与即时生存危机。但罗曼·罗兰先生认为此部作品少了《战争与和平》的激情,和《安娜·可列宁娜》的炙热。《复活》充斥着过多托尔斯泰自己的信仰宣言与不符合人性的品质。
的确《复活》的故事性较《战争与和平》和《安娜·卡列宁娜》少了激情与火热。欲望,已经不再是折磨,或者需要探讨,与比较的内核驱动力了。在《复活》里,成为了追忆。安娜·卡列宁娜最后的纵身一跃,成为了涅赫柳多夫混沌青年时沟壑的“复活”。如果,在《安娜·卡列宁娜》中,托尔斯泰还在探讨理性与感性,那么《复活》彻底晋升为欲望与自由的追问。也许,这样的命题在罗曼·罗兰先生眼中,在很多世人看待这部作品眼中,已经超出了人性的探讨。可托尔斯泰无论从小说因果关系还是结局处理恰恰符合人性,人性境界的探讨。
原本何为人性,就没有明确的定义,从赫拉克利特到康德到海德格尔到马克思。我们只能从文学作品中,或者哲学家,心理学家的作品中,感受人性的区间,人性的范畴,人性的边界、境界。如果按照马克思定义的人与动物的区别:“人可以有意识和有计划地生产自己的生活方式,包括与他人的关系,而动物始终受到自然必然性的支配。”按照弗洛伊德的“超我”论,按照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人,原本便具有提高意识,自省能力与救赎自我的驱动力量。只是,人,也同时具有欲望,而演变的多种表现形式。于是,人,一生在这两种内核影响之下徘徊,纠缠,决策。这,也就是形成了人性区间的南北两极,恰似数学中的无穷“∞”。绝对的欲望与绝对的自由。绝对的欲望产生极致的狭隘,绝对的自由生出极限的爱。而人性的两极化都是我们无法到达却可以攀登的境界。这取决于欲望与自由在个体中,哪一方力量至上,就是弗洛伊德的本我与自我和超我的相互制约与作用。
在这其中,还有另一种外界力量可以作用于人性区间的,便是列夫·托尔斯泰在《复活》中涉及的“信仰”。这也正是,许多人对于此部作品误会的地方。但很可惜,今天,仍然无法畅快的言说。只能表达,很多理性堆积的词语,经时间,经流传,经意识形态的演变而发生了“质”的变化。导致,《复活》被遗憾的蒙羞;导致,大善大爱,成为了无法理解的非人性。当,《复活》中阶级矛盾兽性的描写被理解,被毋庸置疑时,为何喀秋莎与涅赫柳多夫“复活”以后的行为被灌注超人性的行为举止?
《复活》的确是严肃的,然而,仍富有艺术的美感。是艺术理性冷静之下审视与追问人性境界的深邃远阔之美;是伟大的文学作品中涉及人类智识世界维度广袤之美;是信受奉行、传道授业伟大作家映现的闪耀世界观之美,之德,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