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云》阅读摘记
一位历史学者说,“历史是个小姑娘,任人打扮。”这也没什么,小姑娘尽管穿衣戴帽,而出水当风,体态宛然。 我不是在写历史,历史如云,我只是抬头看过;历史如雷,我只是掩耳听过;历史如霞,我一直思量“落霞与孤鹜齐飞”何以成为千古名句。 我对妹妹最早的记忆是,替她摘石榴。 我家有两棵树,一棵是石榴,还有一棵也是石榴。——我写在作文簿里的句子。老师眉批:很好,可惜并非自出心裁。 瓷器至少是道光年间的制品,桌椅准是紫檀木做的。柴檀很黑,微微泛着紫色,威严深沉,能配合大家庭的环境气氛。柴檀的颜色天然生成,从木材内部渗出来,这正是玉石之所谓“润”,中国士大夫最喜欢这种自内而外的色泽,认为它象征有内在修养的君子。 小时候,望着天上的白云,只幻想自己的未来,不“考证”自己的过去。 小时候,在老师命题下作文,写过多少次“我的志愿”,从未写过“七岁以前的我”。 战争来了,战争把一天阴霾驱散了,战争把一切闷葫芦打破了。战争,灭九族的战争,倾家荡产的战争,竟使我们觉得金风送爽了呢。竟使我们耳聪目明了呢。唱着“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由口舌到肺腑是那么舒服,新郎一样的舒服。这才发觉,我,我这一代,是如此的向往战争、崇拜战争呢。 我那时对人生的痛苦了解不多。在我的想象中,大舅母以坚强的性格过着神秘的生活,自己有特殊的人生哲学。她一生清心寡欲,血肉尽成冰雪,临终将轻如蝉蜕。 少年爱上一个女孩,那女孩的智慧比少年高,高出很多。智力悬殊的人是难以相爱的,可是那聪明的女孩想,得到一个男孩的崇拜迷恋也不坏,她给他希望也给他失望,总是不让他绝望。 奇怪的是柳枝弯成穹顶,四周越垂越低,对大地流水一副情有独钟的样子,使你看了不知怎样感谢当初种树的人才好。 所有的树梢都向上拉拢关节,只知道世界上有个太阳,垂柳却深深眷顾着我,给我触手可及的嫩绿,使我觉得我的世界如此温柔。 [日本骑兵拦截中国难民] 只见那比马低级的动物骑在马上,那比马高级的万物之灵匍匐在马蹄之间。 冬至那天,老师在窗户上贴一张新纸,纸上用双钩描出九个字,每一个字九画,合为九九。老师天天用毛笔在双钩笔画的空白处中填入黑色,每天一画,等九个字填好,冬至就完全过去了。这九个双钩字叫做“九九消寒图”。 真令人料想不到,十二支队宿营的村子里,却有一只猫头鹰咯咯地笑起来,把夜笑得更白。全村的狗随之狂吠。 秀才公的诗文比较能够呈现性灵,反映时代,文笔也较为秀巧宜人,但吾乡也没有谁收集他的作品。他的锦心绣口,归于尘土。文章一石,九斗速朽,我在这里略记所闻,聊尽后辈的一点心意罢了。 有几位石匠最能保有书家的原貌原神,远近知名,工资很高,但据说他们都不识字,更不会写字。据说,石匠若能读能写,对别人写的字就有喜恶有褒贬,他刻字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加入自己的风格,不能忠于原稿的形神。 万护士后来声望日隆,众人尊万老姑。一个女子,不必坠入男人的掌握和大家庭的牢笼,另有一条光明大道可走,使母亲非常惊讶感动。就拿孤儿院收容的女孩来说,虽不幸而为弃婴,但日后有专长,有收入,对婚姻可以有自己的意见,在家庭中可以有独立的人格,可能比那些由父母和丈夫主宰命运的女子要幸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