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情故事·咖啡馆时间

楼下的咖啡馆

大四，她还流连于紫藤架下。一定是要人们都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她才出没，避开拥挤的人潮。大四，就是这点好。也只在这个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行车，不会让她有被揭穿的感触。

有天，她去看了一个话剧，出来时，她去旁边的咖啡屋转了转。

以前，她老在这里晃悠，这家开在教学楼的咖啡馆，一到某些夜里，她就坐在那里，厚厚的帘子挡住了她。她注意聆听声音和脚步，仿佛靠着声音，她就能知道他来了或者是他走了。她若是等到他来，必然会等到他走的。冬天的时候，大堂里冷，她会不停地搓手，即使只是这样，她就觉得满心幸福了。她回望，恋爱中的女子，脑袋果然是进了些水的，呵呵，可怜又可爱啊。在这场一个人的恋爱里，她泥足深陷。

她觉得他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安静的人，她总能听见他的声音，分贝还有些大，有点孩子气。她一直都认为人是有不同性格的，虽然不会严重到人格分裂，可生活里，总会设置不同的场景以致于我们以不同的状态来生活。她也一直以为人是神奇的存在，是世界上最大的矛盾体，无数的对立于其中。

他和朋友们在一起，开心的时候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他感到幸福。他像一个孩子，充满了阳光。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在某个时刻莫名的阴郁，以一种冷静甚至嘲讽的态度看待周围的一切。他渴望关怀，又不屑；他在意，心中会充斥着失去的不安。他笑的时候，真真是一汪春水，化开冬日里的冰棱；可他不笑的时候，她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意味声长，太多的内容在眼睛背后的世界缠绕。她向来嘴拙，一直道不明，又不敢妄自揣摩。就像此刻，她揣摩过多，以己度人了。她暗自里欢欣，他们是一类人。是有情人，所以过分幻想，他的眼睛有故事。

她隐身帘子后，听见声音，偷偷掀开一角，就这样注视就好了。

这样的等候，让她安稳，没有人会打扰她，她的内心开启了一场没有来宾的花园盛宴。阳光热辣，灼人皮肤。花近荼蘼。只能是如此的花事繁盛，才能衬托内心的热烈，阑珊处歇斯底里地狂欢。她经历过无所适从的日子，现在看来不免矫情。她固然知道从来都是一个人，一天中说不出一句话，周围固然是有很多人。她知道自己诸多的不合时宜，就这么孤绝地活着。也难免面临尴尬的境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充斥着挑衅与敌意。心底到底是脆弱。父亲说，我知道你的，要强，但心里还是很脆弱的。

云朵阴沉，是厚重的铅灰色，雾霾天。是固执地让这茧越来越厚窒息至死，还是一点一点咬破这厚茧呢？亦或是屈服寻求救援呢？她做不到痛快地反击，也定然不会放弃自己。在那段时间里啊，等候，成了灰色生活里的一抹温暖的橘色，类似夏日里烘托朝阳的彩霞的颜色，一定要是夏日里的朝霞的颜色。草地上的小草叶片上还挂着未逝的晶莹的露珠，温温润润，又清清亮亮。

有一回，她得知他要去国外。那一段时间他特别忙，每天在练功房排练到很晚。最后一晚，她对他说，我今天不回去了，我想在这呆一晚上。这回他倒是回信了，他说，你回去吧。她真是倔强啊，她坐在咖啡屋里，和店员说，我可以再坐一会儿吗？我不会碍你事的。店员对她有些脸熟了，说好。后来，她捧着一束花藏在咖啡屋的帘子后，店员笑她。

这不禁让后来的她想起一件朋友不久前不经意说笑的事情来。街角的小小咖啡馆里总停留着一位学生妹妹。阿黄和服装店的老板聊天时说：这个学生妹妹铁定是喜欢XX的，你看她每天就呆在他的店里，跟她家里人说要在外婆这边住。实际上是为了来到店里看他。“那他是怎么回应的呢？”她问，阿黄语气有了几分老成意味：“那自然是不能回应呀，阿仙是不会给他回应的！”这么想来，那个小姑娘和她当年有几分相似呢？她突然为她不能够在咖啡馆见到小姑娘时产生共情而感到难过。或许时间真的是很久远了，以致于她对经历的事情产生了顿感，又或者她快要忘记了。她不喜欢忘记一些事情。

那会儿，快夜里十二点，她坐在楼下的咖啡屋。她打电话给远方的好友，说，我做了一件大事。好友呵呵笑，说，早点回去吧。她一手拽着一角帘子，目光猥葸地盯着楼梯，盼望着某个时刻他走下来。她扫视了一眼楼上，不由得呆住。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她知道那是他。他站在楼上看着她，或许是看着她什么时候走。她有一点点幸福，哈哈，或许他只是被她的死缠烂打烦透了。

是很奇怪的模式，彼此知道，从来不说话。 她还是被管理员清理出门了。她走得时候，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她多情地想，若是他还在，是不是等她走出大门了，他才回去排练呢？若是，那，那是唯一一次他看着她离开呢。从来，都是她目送他离开。此刻又有些脸红心跳。哈哈，醒醒吧，姑娘！

她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他在国外的时候，她说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她说能不能带回来海水，又或者一片南半球的叶子，她一想到就觉奇妙，西海岸的印度洋的一抔海水，又或者是一片将要漂洋过海的叶子。那么远的距离，它原本落叶归根于南方的土地，熟悉了地中海气候，见惯了金发白皮的人，却来到风貌全然不同的北境，温带季风气候。这是一片叶子的奇遇啊，否则，它的一生只是零落，命运是百转千回，想抓抓不住，不得预见。而这中间，又有一段爱恋。他觉得她一定是不可理喻。

她喜欢咖啡馆，她后来很少去那个楼下的咖啡屋。后来一次看完话剧，她去了咖啡屋，又新上了一些饮品。她知道，她不会再在这里遇到他。

那些等候的日子，只能在回忆里闪现。

她一直很感谢，为他一直忍受她的絮絮叨叨。她的等候是瑰丽的火红，慢慢地，慢慢地，爬上了层层堆叠的乌云，终迸裂出霞光万顷，天空是一缎印花的绸子。温暖的云絮悠闲地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