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年代
在闲鱼上收了张CD,到手一放,发觉和当初在盗版mp3里听到的全然不同,一查才知道,内地引入时好几首歌都被删了,删到凑不成一张专辑,于是又去别处挪了几首他的歌。被删的其中一首,叫《不安的年代》。老头唱道,许多人还在饿肚子,吃饱的人要做点事。
坐在迪士尼的咖啡厅里,我们聊起能否接受自己的孩子喜欢同性。我说当然可以,我的生活尚且一团雾水,哪里管得着我孩子将来爱谁。
好像这种不敢望向未来的状态,是这几年里渐渐生根的。上海六月到来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被困在家里,甚至习惯了有些事情会被留到周末来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周末也是坐在电脑旁的。东西若能在网上买到就足够心满意足,至于出门,进到刺眼的阳光和碰不着电脑的地方,我就开始不安了。
解封的第一周,我约了师傅来换油烟机。跟爸妈说,当然要着急的呀,旧的都拆掉了,这时忽然被封在家里怎么办?我不安的何止是这个。我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去了饭店菜单上的食材样样运不进上海,点开app一家家开着的电影院没有一部电影在映,想游泳我无处可去,要做核酸可楼下的队伍要排到凌晨一点。我还害怕,公司总有理由把我劝退又不给n+1——不过这也是无妨的,我自信能找到工作——可我怕今天又被谁卷到,老板焦虑得在会上扯着嗓子,放出一些让人无语却头晕的狠话。买安溥的新专辑,你甚至没办法期待,只能祈祷对岸驶出的快递顺利。每个礼拜天早上6:30的大喇叭已经响了整整3个月。打12345,回应是无法取消。边界一再退让,你在自己的栖息之处交出越来越多的生活。
然后在一个平常的夜晚,我爸和爷爷吵了起来。趁着年假回去,当然我知道,回去也是无济于事的,那是一家人的生活,他们终其一生都要与彼此、与自己的性格和命运为伴。后来在豆瓣看到友邻的广播,说家里总弥漫着“不配”的氛围,不能过好日子,不能用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永远不安着,凡事都像拳头打进棉花里。那几天里,感到人对一切精致体面的渴望都是无所谓的,一个人和你安安稳稳把大事化小,把情绪吞咽下去,就是活着的幸运了。
今年的夏天格外难熬,对很多人来说。回家时去了姨夫的厂里,一个见所未见的巨大风扇在头顶缓缓地绕着,它不能转快,或者在厂房里,转快又能怎样呢。厂里新招的保管员,做了两天说要走,实在太热,活不下去。外婆外公也嫌热了,他们是不叫苦的农民,从前度过夏天的方式是躺在地上的草席上,以及抓破痱子扑上花露水,今年他们琢磨起了屋里那个为我们才装的空调如何使用。——如果他们再年轻几岁呢?也许还是会下地,要出门,会成为今年热死的那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