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部的故事2
邓科跟着黄冲来到陈亮隔壁的简易办公室。
虽然都是简易板房搭设的办公室，但这间又比陈亮那种自己单独一间的办公室差了很多：一个房间挤了五张办公桌，其中四张两两摆在一起，第五张桌子打横摆在窗口。门口用工地木工支模的黑色木模板钉了一张长条桌案，放了一大摞蓝色图纸。墙上粘了一排五个挂钩，挂钩上挂着三个安全帽。黄冲进来，把自己头上的安全帽摘下来挂在其中一个挂钩上，走到最里边的桌子对面，拉过椅子坐下来，先愣了愣神，转头对邓科说：“你坐吧，随便找个地儿。”
邓科正忙着给屋里其他三个人发烟，三个人都做彬彬有礼状，接过邓科的烟说谢谢。黄冲也接过了烟，邓科给他点上，他用不夹烟的手指敲着邓科的手背表示感谢，然后深吸一口，对正给赵明浩点烟的邓科说：“把你的图册给我一份。你们准备两个项目吧，考察你们倆项目。最好近两年投入使用的，我们领导想看看产品运行和售后怎么样。”
“没问题！”邓科也深吸了一口烟，“我们的项目多。回去我找两个大的，跟咱们这的冷量差不多的。”
五个人吞云吐雾，办公室里马上变得烟雾缭绕。
黄冲拿了个纸杯，给邓科倒了杯水，顺便跟正伸着脖子看图纸的电气工程师赵明浩打趣：“浩子，回头你给我弄个灯带，我装我死飞上当日间行车灯行不行？”
“死飞装日间行车灯，用脚发电吗？——回头你死飞再自燃喽。”赵明浩说。
老焦从自己座位站起来坐到黄冲桌子上，说：“黄总管，打听个事。你来之前大家正聊呢——你跟张昕谣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是她是我妹——认我当哥了。”黄冲故作一本正经，旋即又掩饰不住地得意地笑道：“去年咱单位去海南玩，她和我一波去的，一块儿玩得挺好。我觉得这姑娘挺仗义的，平时就关照了点儿，她认我当了哥哥——别听他们瞎说啊。”
“谁瞎说了，你心虚什么？我们就是问问。”赵明浩起哄，众人笑，赵明浩接着说：“嫂子知道吗？”
“知道啊。”黄冲说，“我媳妇跟她——他们俩人儿还挺对脾气的——相见恨晚，比跟我都好。”
“你可小心点儿吧。”老焦说，“我敢打赌，他俩表面上越好，内里越是明争暗斗。”
一直没说话的暖通工程师刘学艺这时开口了：“老焦头儿对这种事特敏感，特有经验。老焦的建议，黄总管你得听。”
“你们别瞎说。人小姑娘就是自己在北京比较孤单。”
“孤单个屁！”赵明浩笑道，“我们都同学，一届的！我们这界十来个同学一块儿来的咱单位。哦，就她孤单？——你俩肯定有事儿。”
黄冲正色道：“你们一届的你最了解她了。她是不是特仗义？我是把她当哥们儿处！”
刘学艺道：“原来你是这么理解哥们儿这俩字的。那咱俩从现在开始就不再是哥们儿了。”
众人笑。黄冲也笑。
正在这时，听见楼下有人喊陈亮，大家都不说话了。老焦走到窗口的桌子处，双手撑在桌子上往外看，看见陈亮一路小跑地出去，笑道：“陈亮见了陈旭波也挺谄媚的啊？是念‘谄媚’吧那俩字儿？”
学艺也走过来站老焦旁边往外看，说：“你别说人家了！你要是陈亮，你比他还谄媚，比他跑得还快。”
老焦笑道：“那肯定的。我见了陈旭波我夹着屁股腰都直不起来。陈亮比我爷们儿多了。”
众人又笑。
邓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也跟着干笑，但笑得不合时宜——别人都笑了他还没笑，等别人都不笑了，他还在笑。刘学艺问邓科：“您是？”
邓科不卑不亢地做了自我介绍。黄冲说：“邓总，这是我们暖通工程师刘工。你俩专业对口。”
邓科翘着二郎腿，对刘学赛笑道：“刘工啊，看见你，我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老焦搭腔，说：“哦，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卢瑟儿？学艺从您身上看到了希望。”
众人又笑。
邓科说：“我刚毕业也是干工程，跟刘工一样，技术出身。”
黄冲问：“后来怎么弃暗投明的？”
邓科道：“不挣钱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有贬低各位的意思。我那个时候技术员不挣钱，现在不一样了。早知现在，我也不改行——搞技术多稳当。”
刘学艺说：“没事儿邓总，您别怕伤害我们自尊心。自从毕业开始搞工程，我们早没自尊心了。尤其是老焦，没脸没皮一辈子。世道没变，干技术的还是不挣钱。哎，邓总，给我指条明路吧，我跟着你去干得了。”
邓科笑道：“那陈总不得宰了我——挖他的得力干将。”
学艺说：“没事儿。大亮有一点儿好——不挡人财路。什么时候你们那缺人了想着点儿我就行了。我不怕吃苦，也不怕挣钱多。”
邓科笑道：“还是跟咱们搞工程的在一块儿开心。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众人放松了对新来的陌生人的警惕感，一边或坐或站的忙着自己的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邓科继续说道：“我呀，最近在干这么一个事情。”
众人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黄冲对赵明浩说：“我媳妇一闺蜜那天给我媳妇打电话，说‘我在做一个项目’——现在搞直销的、干微商的不说自己搞直销干微商，都说自己在做一个项目。”
赵明浩说：“我擦对对对，我也有同学，一毕业好几年不联系，突然给我打电话——浩子，我现在在做一个非常好的项目——我寻思跟咱一样的工程项目呢，结果人家说了，是在卖什么品牌的减肥瘦身热敷膏药，特别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国企的生产经理都不干了，辞职去干这个去了。这不扯淡呢嘛。”
邓科接着说：“我在做点的这个事情呢，真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
见没人理他，走到黄冲身边，捅了捅黄冲的胳膊说：“真的，非常好的事情。”
黄冲扭头问道：“怎么非常好了？”回过头继续跟赵明浩说：“骗子统一话术——我在做一项目。”
邓科见黄冲水泼不进，又捅了捅刘学艺说：“我准备免费给北京市所有中小学的教室都装上新风系统。现在正跟教委谈呢。”
刘学艺坐电脑前伸长脖子看电脑屏幕上的图纸，语焉不详地说：“哦。”
邓科接着说：“如果做成了，你说，是不是非常好的事情？”
老焦问道：“免费那还有做不成的？咱教委又不傻。就怕你后边有猫腻。”
邓科道：“也不能叫猫腻吧。就是得有一个条件——后续二十年的运维必须得由我来做，合作嘛。我这条件不过分吧？我都免费安装了，运维还不给我？你想啊——您贵姓？。”
“免贵姓焦。叫我老焦就行。”
“焦工，您想啊。运维这一块儿，我光耗材，我一年我就能挣他六到八个亿。你想想这是什么概念？”邓科说完，上牙咬着下嘴唇，目露凶光。
老焦笑了：“我就说你有猫腻。要不人教委不答应呢。”
“也不是不答应。他们还在考虑中。成的希望很大，双赢嘛！”
老焦绕开邓科，到学艺旁边伸着脖子跟学艺一起看屏幕上的图纸：“学艺，你把展览中心的设备捋一遍，型号啊，数量啊，拉个表。我捋会议中心的，咱俩分个工。”
学艺抬起头剜了老焦一眼道：“你个老不要脸的。你自己怎么不捋展览中心？妈的会议中心一共那么几台设备，展览中心多少几台？！”
老焦笑道：“小同志不要怕辛苦嘛。这也是学习和锻炼的机会嘛！就这么定了。”
“老焦，你看看你徒弟，一点都不尊重你。”黄冲说。
“他自己为老不尊，怨谁。”学艺道，“想要别人尊重你，你得先学会尊重别人。”
“冤枉我的事儿，我特么永远都不承认。”老焦笑道。
“没收我的东西我特么都不要了！”黄铮道，“这怎么还rap起来了？”
“跟别人都没事，我跟你只有仇恨。”学艺接道，“这什么歌来着？朗朗上口的。”
“黑板上的裂缝，就是我砸的。”老焦道，“《老师你好》，上个项目老听你们放这歌，我都会了。”
“你喝的每口水里都有我的吐沫。”黄冲抬起头，看邓科正翘着二郎在一边坐着端着一次性纸杯喝水，赶忙说：“邓总，没您事儿了。您忙去吧。”
邓科站起来：“哦！那什么，晚上一块坐坐？”
黄冲道：“不了不了。晚上都有事。”
邓科道：“那伟总那边我听您安排。”
黄冲道：“行。回头他安排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回见回见。”
“慢走慢走。”
“留步留步。”
“留什么步，我不是送你。我是去楼下找王书记。你走你的，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未完待续）
（什么时候续说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