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27
刚刚在电梯里想起,如果朋友问我现在是不是得抑郁症了,我大概会照实跟她说。倒不是她会问或者我觉得这很重要,或者自我中心到幻想朋友问我有没有抑郁症(好吧,已经在幻想了),而是在进电梯前想到了别的事,即“过好自己的生活”这个概念,到底什么意思?人们劝人时常说,别想那么多了,不管怎样过好自己的生活最重要,这句话我似懂非懂。过生活包括什么?除去艰难困苦的学习工作不论(好吧,也许人家指的是这个,还有自我提升什么的),看看社交媒体,看看公众号,看看剧看看书?那难道不全是观点的碰撞,充满了想这个动作和想得那么多的内容和在其中摇摆不定难以自恰所以就不能自我肯定的苦恼吗?跟亲朋好友共度quality time?亲朋好友难道不是人,与之交往就没有人与人交往的种种局限性和龃龉吗?没有自我之间踩着彼此往上爬,自尊心间的碾压?人们劝说有抑郁症的人还会说,跟朋友聊聊天,会让你感觉好一点,但这听上去就像个令人望而生畏有不负责任之嫌的建议,望而生畏的原因可想而知,而且这样的帖子隔壁就飘着朋友给自己太多负能量不堪重负只想远离的帖子,那个帖子隔壁又飘着猴子给每个人都看自己的伤疤,最终伤重而死的很有哲理的小故事。全是矛盾,没有哪一种选择有绝对的价值,是能一劳永逸的,也许关键是要把握一个度——我最怕这个度。高中时反复鞭笞自己,到底是自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还是选择了软弱?所有人都说尽力就好,但什么是尽力呢?学到12点钟就算尽力吗?但还有人学到1点钟,可我明明回到家就已经筋疲力尽不想再翻开书一刻了,况且我学到12点钟不在极度困倦中刷一个小时手机根本不甘心睡觉,就像被人抽了两个耳光不甘心扭头就走那样。现在又反复鞭笞自己,到底是我实在克制不住情绪还是选择了向情绪屈服?那个度到底在哪呢?由此又想到,以前觉得有朋友的好处之一是,在我出于病态,出于自我放纵,出于已经养成了惯性的软弱,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劈头盖脸发泄到妈身上,又因此深陷自我厌恶鼻涕一把泪一把时,朋友分享的东西总能让我不得不振作起来,看她发的内容,跟她为那些内容傻乐,这反而能把我从负面情绪的深渊里解救出来。但现在我不确定了。昨天我向她袒露了很多我和她和很多我的同龄人都会不齿的,我也同样不齿,羞于承认的关于我的事实。以前是绝对不会说的,我认识她好多年了,从来没有在这个深度上袒露过自己,我本来也不愿意这样,可能像大多数人一样,我还是本能地出于安全考虑地不愿太多暴露自己,并且我很清楚,就像对我妈的倾诉一样,自己一旦开始,铺天盖地的厌恶憎恨抱怨就会再也停不下来,我与她的交往在一定程度上,会除了我这个怨妇单方面地向她哀怨什么也不是。但刚才在电梯里,我想如果她问,我就照实说,可能是吧。这可能主要来源于我之前关注的一个博主的话,她说过这个概念,敞开自己,向他人暴露自己,冒着受伤害的危险,可能是去获得理解的可能性。她似乎是难以抑制地有这种倾向,我对这番话有印象,但没有这种冲动。最近又在看另一个作者的散文集,感觉这个作者也是一个,笔下至少特别特别真诚,毫不掩饰自己,不怕把生活中上不得台面的细节和见不得人的心曲暴露在纸上,这样无意识的暗示下,我被感染了,噼里啪啦冲朋友吐一通心怀,今天早上被妈妈问有没有做噩梦,因为昨晚半夜里听见好大一声喊。她问的瞬间我就知道是我喊的,但假装不知。在电梯里,我这种暗流涌动的敞开自己,以真实的自我与他人相接的冲动达到了一次几乎冲破潜意识海平面的滚沸,那个作者至少有毫不掩饰自己的勇气,有这样一种我一直隐隐相信是软肋的、名为“敞开自我”的铠甲,她在书中一直强调她是个五十多岁,饱经风霜的女人了,也许这是随着年龄增长日益不care的五十代版,是一种随年龄而来的智慧,一种啥都不care的心境。(我何不那样?)朋友要是再问我是不是抑郁了,我就有啥说啥。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真实的我嘛,再说对抑郁症也没必要有病耻感,真诚说不定还能换回真诚的交流。 不过写这篇日记时我又不确定了。我仅仅受了一个想法和一篇散文集的蛊惑,啥也没想清楚就要向人敞开自己了,怎见得这种生活哲学就比另一种更明智呢?别的不说,朋友就会较我更直接地表达自己,也不是措辞委婉迎合对方的观点的人,她这样就常常令我感到轻微的不舒服,自己的观点被她的思考否定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比她渺小了,这种较她渺小的自我是我的小心眼儿没法接受的。这一套我还没想明白,扯远了暂且不说,就说敞开自己,在别人(哪怕这别人是亲密的没有利益关系的朋友)问到自己是否抑郁时照实了说,真的更好吗?真的不会变成祥林嫂亲离友散,甚至更糟糕的,因反复意识到自己的伤口而感染而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