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墼 最近读汪曾祺先生著的《人间草木》,在《大戈壁•火焰山•葡萄沟》一文中读到这么一句话:“葡萄沟里到处是晾葡萄干的荫房。——葡萄干是晾出来的,不是晒出来的。四方的土房子都用土墼砌出透空的花墙……”不
土墼
最近读汪曾祺先生著的《人间草木》,在《大戈壁•火焰山•葡萄沟》一文中读到这么一句话:“葡萄沟里到处是晾葡萄干的荫房。——葡萄干是晾出来的,不是晒出来的。四方的土房子都用土墼砌出透空的花墙……”不认识“墼”字,赶紧去查字典,才知道它读jī。“土墼”是什么?一查,只见里面的解释是:未烧的砖坯。这个解释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家乡人打土墼的往事。
我小时候,家乡人都很穷,起房盖屋垒院墙,没钱买砖块,就打土墼。因此,在我的印象里,土墼可不是什么未烧的砖坯。土墼就是土墼!
印象中,土墼好像有两块半砖头那么大,或是一块半砖头那么大,反正比砖大。村里人把制作土墼的过程叫打土墼。
我们村是典型的盐碱地,这种土质不好打土墼。人们打土墼时,得将上面那层盐碱成分的土取掉,再从下面将一层黄土取出来,以黄土为原材料来打土墼。
打土墼的土不能太干,否则土粒在一块儿粘不紧;但土里的水分不能太多,否则不好打。因此,找打土墼的土还算是一门学问!
记得大伯那时候正年轻,浑身充满了力气,常常带着打土墼的工具大清早就往土墼场里去。土墼场在村西北,因此村人常常在那里打土墼,土墼场出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土坑,那是人们取土后的出现的大坑。
大伯先取一些能打土墼的土,大约能打几百块土墼吧。然后在土墼场上找最为平坦的地方,将土虚虚地一片弧形的土圈,以摆放土墼。
这些事情做好了,大伯就会不慌不忙地一屁股坐下来,左手夹了水烟袋,再拿起烟锅,右手从烟袋里捏了水烟,放进烟锅头里,使劲压一压,再用点燃的艾草或茭秸秸将水烟点了,美美地抽上几口,然后用力将烟猴吹向草丛……几锅烟下来,大伯将烟袋裹了烟锅,放在草丛里,开始打土墼。
打土墼有土墼模子。土墼模子用高约二寸的木板做成的长方形木框,三边固定,一边可以折开。打土墼的时候,先将四边都固定了,放在平坦的地上,用铁锹将土铲进模子里。这时候,模子里的土是虚的,得用杵将土砸实。大伯的杵是用一块方砖做就的。也不知道大伯从哪里找到一块方砖。只所以强调是方砖,那是因为那些砖是正方形的,不像一般见到的砖是长方形的。这种砖大约在之前是老财用来墁地的。大伯找了,在方砖中间钻个圆洞,再在圆洞里插一根顺手的木头,这样杵就制好了。
只见大伯将土铲进土墼模子,先用光脚将土踩实,再铲几锹土,再踩实。几次下来,模子里的土就差不多了,这下他用杵将使劲儿杵啊杵,一会儿,一块成型的土墼就打好了。只见大伯麻利地将那块可以活动的模子板取下来,将两条长点儿的模板稍稍一分,探手进去,将那块土墼小心地搬出来,轻轻地立在刚才垫好的土皮上……
大伯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打了一块土墼,再打一块土墼,将土墼按个儿立好。很快,第一层土墼就立起来了,它们之间不能挨得太紧,否则干起来不快,因此两块土墼之间有大约一指宽的缝隙。一层土墼打好,大伯就会坐下来,再抽几锅水烟。我则坐在大伯身边,玩大伯挖土时挖出来的“核桃虫”。
太阳渐渐升高了,天儿也越来越热了,大伯打的土墼也越来越多了。之前挖出的土渐渐少了,土墼位被大伯垒成了一道弧形的透着光亮的墙……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大伯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不忙着回家去,而是绕着土墼转上几圈,如果看哪块土墼的边儿不够精致,还要用手指去捏一捏,触一触。
大伯是哑巴,不会说话,他在欣赏自己作品的时候,常常会向我伸出大拇指,“啊啊”地夸奖着。
之后的日子里,土墼渐渐干透,大伯就用小平车拉了,用土墼垒羊圈墙,猪圈墙,鸡窝墙,牛圈墙,小房墙,茅厕墙……
多少年过去,我们的旧屋已经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大伯离开这个世界也好多个年头了。时下,人们不再用土墼垒墙盖房了。土墼在我心中已经只是一种回忆,当我回忆起这些的时候,大伯勤快身影又闪现在我眼前,他的打土墼的情景令人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