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大概昨天半夜就起了大雾,至于具体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睡得很熟。
我应该是被窗口细碎的声音吵醒的,那声音并不是很大声:先是有节奏的咚咚的敲窗声,响得久了,便不再敲了。他把窗小心地支开,把头探进来小声但快速地呼唤我的名字,像一只滑稽的急雀。我简单地向窗瞄了一眼,极不情愿地从床上滑了下来。现在还是一片朦胧,我爬到了门前,把门闩熟练地抽开,好把这位不速之客请进来。
跟刚才同样朦胧的一片大雾扑了进来,我有点冷得发颤。他提着两张方凳子踮进来,一进来就顺着帮我掩上了门,他把其中一张凳子塞给我:“走,我们一起上去看雾。”
说着便牵着我去了我家的楼梯口。那是一条陡而斜的窄道,要想上去而不发出声音除了我们这些小孩是非常难的。他警觉地走在楼梯上,小心翼翼地捏着他那张说不上很重的凳子。而我却并没有那么爱惜,依旧沉浸在睡梦中的我拖着凳子,任由它在楼梯上起起伏伏地震着,发出很响的敲击声。
不过这种噪音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生气地扭过头来,把我的木板凳小心地夺走了。虽然他现在还是要拿着两张凳子,不过我倒是轻松了,我便悠闲地跟着他一起荡上去。
我家在山顶,楼房算是比较高的。在顶楼的一间不算拥挤的杂物间里有两洞窗子,我们便安了凳子在那里坐下。
雾气蒸腾着,朦朦胧胧的,把窗擦拭了好几遍。乡间的那些山上的树木,在雾的笼罩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幽幽的绿,像潮涌,涌进了每一户人家的屋顶……
但我什么都没看到,这些都是他对我说的。我恍恍惚惚地被拖上来,至今睡意犹在。我很困倦,抬不起来头,只好任由它垂着这样晃来晃去。为了消磨这片刻的无聊,我甩着手无力地抠着白墙壁的龟裂纹。再然后就是挠着木板凳,挠着凳子上一道一道凹凸不平的岁月留下的痕迹,划出毫无节奏的噪音,打乱了山上传来的候鸟的啼鸣。
我听着他吐出这些词藻,心中并不是很顺意,垂着头好几次差点扑在温和的青石板地上睡着。
过了好久,屋里忽然飘进了几片雾气。我难受地咳了几下,终于抬起头,瞧见他站了起来,瘦弱的脸上面无表情。他正用无神的双目探着我。我好不容易也站起来,他忽然用手有力地勾出我坐的那张木板凳,径自迅速地提着两张浮着薄薄水汽的凳子灰溜溜地回去了。从楼梯走下去竟然完全没有声音,简直像是飘下去的。
我也迷迷糊糊跟下去,刚摸到一楼,他已经开了门走出好远,远远望去显得渺小。
我看着他提着两张凳子走向村口的熟悉但渺小的背影,仍是熟悉地关门、挂门闩,迫不及待回到了床上。我沉默地瘫着,忽然又睡不着了,无聊地回忆到刚才的事情,想着想着,好像在什么地方埋住了。
我怔了很久,忽然醒了,我猛地跳起来翻下床,从客厅里抽了两张木凳子,抢了桌上的钥匙,挤上鞋,匆匆忙忙地关上门向村口跑去。一路上跑着看不到朦胧了。我默默祈祷着抬头一瞥:现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关于那场朦胧的大雾,也许是我永远回不去的过往和我未完结的美好的梦了。这一切都湮灭在了这条贯穿村庄的路上。
不,这有什么关系!我继续疯狂地在村道上跑着,想重复他溜走的样子,一路上撞见了很多熟人,他们和我热情地打着招呼,一点也不感觉和我面生。
二〇年二月七日于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