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翻译】泰兹卡特里波卡 - 第二章(五)
原作:佐藤究
翻译:T & K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请尊重翻译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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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毒贩与医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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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土方科西莫通过在少管所的学习,头一次知道了地球上七大洋的名字。
他第一次了解母亲远在大洋彼岸的故乡——墨西哥合众国的位置,也是在法务教官的课上。那是位于北美大陆南部的国家,面积约为日本的五倍。
“墨西哥的国土面积是一百九十六万平方公里,在全世界的国家中排名第十四。”法务教官这样说道。
少年们实在无法想象这究竟是多大的面积。于是轮流确认了法务教官准备的地球仪,比较了上面画的墨西哥和日本的大小。
“还是日本比较大嘛。”坐在科西莫前面左耳残缺的少年望着递来的地球仪说道。
听到这个,有人笑了起来。
“刚刚是哪个家伙在笑?”左耳残缺的少年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环视着教室。
“给我安静点。”法务教官说,“坐下,马上把地球仪传给后座的人。”
科西莫用修长的手臂接过气得满脸潮红的少年递来的地球仪,一边右转一边看着。到第三圈的时候,食指轻轻点到了墨西哥。地球仪发出微弱的声音停止了自转。
就像教室里的少年们一样,科西莫知道的就只有一个小小的世界。当地寥寥几条街道,流淌在神奈川和东京之间的多摩川,面朝东京湾的工业区,再加上在少管所度过的日子,全部的记忆便完成了。
*
宣布晚餐的广播响起后,科西莫离开了集体宿舍,法务教官抬头看向在走廊里排队的科西莫的脸。科西莫比少管所里的任何人都高。
十五岁,身高一米九九,体重九十八公斤。
他在二〇一五年七月二十六日杀父弑母,进入相模原第一少管所后,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
十三岁的科西莫初来少管所时,身高已有一米八八了。虽然早已远超同龄人的平均身高,但如今比当时还高了十一厘米。
只有科西莫一人眼看着越长越高,其他少年们都在议论这事。
是不是只有他的饭菜营养跟别人不一样呢?
科西莫坐在食堂固定的座位上,准备吃当天的晚餐。无法抑制好奇心的三个少年上前迅速夺走了他的餐盘,他们只想随口尝尝。
随后被科西莫打到住院的三个少年并不知道激怒科西莫的后果有多可怕。那是他们运气不好。虽然听说过他的事迹,但还是小觑了他。因弑父被抓的未成年人并不少见,科西莫就是其中之一。
科西莫误以为他们要抢走自己的饭菜,于是一拳打在了正在喝汤的少年脸上,将拿走汤匙的少年拽倒在地,一脚踏在他的肚子上。挣扎的少年的嘴长着像鱼一样。策划抢他饭菜的少年打了科西莫一拳,但随后被抓住手腕,全身动弹不得,大拇指顺势插进了他的左眼。科西莫单手举起那个少年,把他摔到了食堂的地板上。
一时间警铃大作,法务教官们将科西莫团团围住。三名少年随后被送去急救,经过治疗后向法务教官报告了伤势。所有人都身负重伤,挨了一拳的少年鼻骨及面部骨折,被踩肚子的少年内脏破裂,大拇指戳进左眼后被举起摔在地上的少年则发生了脑震荡,待醒过来后,经检查,他的左眼完全失明。
*
院方之前就考虑将科西莫从一类少管所转到二类少管所,餐厅发生的伤人事件更是推动了这个决定,入院时间也延长了。虽然曾讨论过要把他送到三类少管所——旧法律中的医疗少管所,但未能认定他患有精神疾病。
被移送至二类少管所的科西莫入住的并非集体宿舍,而是单人间。他被命令反省伤害事件,过着事实上的单独监禁生活。
五天后,他被允许从自己房间出来上课,课程包括学科教育,生活培训和职业技能发展。两名法律教官总是在边上监视着科西莫。为了制住身高一米九九,体重九十八公斤的科西莫,法律教官被特别允许携带电击枪。
土方小霜,日语阅读能力低下,几乎未对杀害父母的行为感到悔恨,也没有表达情绪的欲望,甚至有突发性的暴力冲动——
一旦发狂就完全无法控制,生活训练程度相当不足。
虽说科西莫不知何时才能出院,但现场的法务教官对他的评价并不低。他十分安静,熄灯后从不吵闹,起床也很准时。虽说记不住汉字,但听写的时候非常认真,上课从不打瞌睡。
无论是一类还是二类少管所,都没发生过法务教官被科西莫袭击的情况。科西莫只在被其他少年动手时才会发狂,但他的报复远超正当防卫的限度,这被认为是他的一大问题。
科西莫在职业能力开发课程中所展现出的灵巧,令法务教官们赞叹不已。他擅长使用雕刻刀,对车床和其他机械的操作也能很快上手。他制作的木雕鸽子和乌鸦相当精美,其作品在少管所外的世界举办的慈善活动中被迅速抢购一空。
一名即将退休的老员工做了这样的断言——
自从少管所开办以来,他是最有天赋的。
虽说有一段时间痴迷鸟类,但自从在课程教育中看到“动物图鉴”后,他开始制作老虎、豹子和鳄鱼。这些木雕动物也在慈善活动中𪚥销售一空。
不仅是动物,他还擅长折弯竹子,将其做成精巧的眼镜框。
购买作品的顾客表示“要是他回归社会,我想以个人名义订购”。此外还出现了“想把他推荐给和自己签约的工作室”的定制家具从业者。
这些买家并不知道科西莫所犯下的重罪,如果他们知道了,很可能会撤回前言,但他们的发言还是通过法务教官传达给了科西莫。
但科西莫没有丝毫反应。
自己只是随手做的,做得好就行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被他人称赞的喜悦。
*
那天的晚餐是白饭、炸鱼、炒蔬菜,豆腐和芝麻做成的中式汤。科西莫在两位法务教官的监视下吃完晚饭,突然站起身来,小声对站在墙边的法务教官说:
“晚上睡不着觉。”
在食堂里不允许任意离席,也不能随便讲话。法务教官正要喝令科西莫坐下,却发现他的表情相当严肃。于是决定把他带去医务室,打算在那里听他说话。
如果是入住集体宿舍的少年,写完日记到晚上九点熄灯为止是自由时间,但入住单间的少年还要做数学练习和汉字听写。如果住单间的少年在晚饭时间口出怨言的话,基本上都是逃避日常功课的借口。但科西莫并不是那种说谎的类型。
“你之前在一类少管所的集体宿舍里睡得好吗?”法务教官问。
“不。”科西莫答道,“在那边的时候就睡不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
“食堂里,就在我大闹之前。”
“在一类少管所接受询问时,你有告诉过法务教官吗?”
“嗯,但他们什么都没做。”科西莫说,“要是我睡不着,说不定又会大闹的。”
失眠。
法务教官表情僵硬地在笔记本上书写着。
“不是连打个盹都不行吧?”
“什么叫打个盹?”
“就是睡一小会。”
“这样能睡。”科西莫边说边弯起长长的胳膊,用指尖勾住另一只胳膊的肘部,“熄灯,闭眼,睡一小会,马上会做梦。总是做同一个梦。”
“那是什么样的梦,你还记得吗?”
“记得。有一个房间,里面都是漆黑的烟,让人喘不上气。我以为着火了,但并不是。时不时能听到说话声,我以为是西班牙语,但并不是。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在漆黑的烟中,有个人蜷缩着,看不清他的脸。有人用小刀一样的东西指着倒在地下的人。然后被刺的人身上也冒出一股黑烟,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喘不上气,睁开眼睛看了看钟,大概是夜里一点。之后就睡不着了,闭上眼睛也不行。”
法务教官记录下了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科西莫以异常热情述说的梦境内容,合上笔记,直视着科西莫大大的眼睛,然后对他说:
“知道吗?在这里的人噩梦缠身,某种意义上是理所应当的。这是罪恶意识的萌芽,是心理向好方向发展的证据。因此值得欢迎。不过睡不着对身体不好,我不能现在就把能让你睡着的药给你,我需要诊断书。如果今晚还这样的话,那么明天就去看专科医生吧。”
*
第二天午餐后,从三类少管所派遣来的医生对科西莫进行了诊察,但还是没有给他开安眠药的处方。只是告诉他要多喝水,多做伸展运动,放松身心。
科西莫的失眠仍在继续。
再次前来检查的医生建议科西莫每天把梦境的内容记在本子上。
“有意识地把梦境客观化,有时候就不再做梦了。”
科西莫听从了医生的话,把梦的内容记了下来。因为每晚都做一样的梦,所以每晚写的内容也几乎一样。
梦,今天也一样,黑房间,黑烟,不断冒出来,小声说话的声音,在说什么呢?听不懂,有人在冒烟,西班牙语的话,Umo。
身陷梦魇,半夜醒来,这样正好过了一个月,突然不再做那个梦了。尽管如此,科西莫仍无法坦然地感到高兴。感觉自己并非从梦中解脱出来,而是彻底陷入了梦中。这样的感受,无论对专科医生还是法务教官都解释不清。总之可以安然地入眠了,科西莫就只报告了这个。
他试着用木雕还原梦中所见的情形,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形,也画不出来。科西莫放弃了这个,去雕刻了他从未见过的大象和犀牛。从图鉴上看到的动物还有很多。
26
国内航线客机从雅加达苏加诺·哈达(Soekarno Hatta)机场起飞,飞往位于南苏拉威西省首府望加锡的苏丹哈桑丁(Sultan Hasanuddin)国际机场。从爪哇岛上的雅加达飞往苏拉威西岛上的望加锡,飞行距离约为一千四百公里,跨越海洋,总计两小时四十分钟。
郝景亮的背深深地陷在头等舱的皮座椅里,他回绝了空姐推荐的香槟,点了一杯印尼产咖啡豆磨成的咖啡。咖啡豆指定的品牌是科莫多龙(Komodo Dragon),收获于自带度假酒店的弗洛雷斯岛。
末永隔着隔板坐在邻座,两人的周围都是空位。
“医生(Doctor)”郝景亮向末永搭话说,“那个厨师怎么没跟来?”
“他说自己要工作。”末永一边回答,一边翻了一页德语医学杂志。
“烤眼镜蛇的摊子吗?”郝景亮说,“他不肯一起来,那家伙不肯相信我们吗?”
“没有。”末永说,“除了工作的事,他还说‘尽量不想坐飞机’,或许这才是真心话。”
“恐高症吗?”郝笑道,“话说回来,厨师的名字是叫贡萨洛吧?”
“嗯。”末永说,“听说他叫贡萨洛·加西亚(Gonzalo García),在秘鲁曾在一个叫做‘光辉之路(Sendero Luminoso)’的贩毒组织工作。 ”
“工作?”郝景亮说,“反正就是杀手(Sicario)吧。”
这时空姐为郝景亮端来了刚泡的咖啡,两人都闭上了嘴。当笑容可掬的空姐离去后,郝景亮喝着咖啡,继续说:
“医生,这种人的自我介绍怎么能作数,自称秘鲁人就说明他肯定不是秘鲁人,在我们的世界,可没有哪个像医生这样一上来就自称日本人的老好人。他是从哪来的?哥伦比亚?墨西哥?危地马拉?”
“谁知道呢——”末永从德语医学杂志上抬起头来,“要是他在撒谎的话,那么没有那个男人对我们的生意来说比较好吗?”
“好啦,别那么急嘛。”郝景亮用仿佛对自己年幼的儿子说话的语气对年长的末永这样说道,“自称秘鲁人,名叫贡萨洛·加西亚,绰号厨师。这种人在生意上才是必不可少的。危险的反倒是医生你哦。像你这样的人,一看就像卧底。”
“别开玩笑了。”
“可是贡萨洛这家伙——”郝景亮把咖啡杯放在小桌上说,“不想坐飞机,可谓是用心良苦呐。医生,你觉得让一群人彻底消失,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想不出来。”
“事先把尸体塞进飞机的货舱里,在万米高空依次推下去,这样尸体就再也找不到了。现在就在海上,刚好可以这么做。”
末永为了表现自己的恐惧,默默地左右摇了摇头。如果对象害怕的话,像郝景亮这样的人就会很快活。末永透过圆形的舷窗向外望去,云海闪耀着白色的光辉,细小的缝隙中,爪哇海隐约可见。
*
两人在位于苏拉威西岛西南部望加锡的苏丹哈桑丁机场降落后,与四名先行抵达的新南龙成员会合。在荷枪实弹的成员护送下登上直升机,再度飞翔在空中。
沿着岛屿北上的直升机进入了平朗(Pinrang)县的上空。不多时,目的地就出现在他们眼前。这片广阔的地域乃是中国黑社会为海洛因贸易的利益所建的“平朗造船厂”,远眺过去仿佛望加锡海峡沿岸的一个军事基地。
从直升机上下来的男人们被分发了带有造船厂标志的头盔,坐上一辆由工作人员驾驶的电动车纵贯厂区,穿过建造各类船只的区域,来到一艘巨大的船体前。
从电动车上下来的末永不由地站在原地,深深叹了口气。矗立在跟前的钢铁船头的威仪,有着相当于横亘在攀岩者面前的厚岩(Slab)般的迫力,亲眼所见的情形超乎想象。如此巨大的结构体漂浮在海面上,为客人提供堪比三星级酒店的服务。
仰望船头的末永想象,何止是三星级酒店,这东西简直就是个水上城市。
杜尼亚·比尔(Dunia biru)。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远洋游轮,被赋予了在印尼语中意为“蓝色世界”,船体总长四百一十米,宽三十八米,总排水量二十三万八千九百吨,最大载客量七千五百一十五人,客舱三千一百一十二间,舱面(Deck)多达十八层。
舱面指的是游轮的层数,杜尼亚·比尔从建筑物来说相当于十八层楼,其中的“舱面3”到“舱面18”被设计为乘客空间。
“舱面11”和“舱面12”的顶级客房“贝利安(Bellian)套房”的住宿费,单次乘坐游轮折合美金就要八万以上。船上提供包含主餐厅在内的各国料理餐厅总计三十家,清真食物专营餐厅十一家,酒吧休息室五十四家。此外还备有八家剧院,四间舞厅,三间音乐厅和五个健身房,外加网球场,篮球场,室内五人足球场,拳击场,巴西柔术垫,溜冰场,图书馆,会议室,大浴池,美容沙龙等,此外还有十七米高的自由攀岩墙和二十一个成人和儿童使用的游泳池。
在名为“加鲁达瀑布(Air Terjun Garda)”的滑水道上,位于“舱面8”的起点有三十二米的高度,游客可以从这里随着水流一起滑下去。
他们还打算建一个赌场,由AI机器人担任庄家。但在印尼籍的游船上,现金赌博是违法的,因此改为互赠纪念章。赌场里不仅有机器人,还有二十四小时常驻的真人庄家,魔术师和滑稽演员也在计划之中。
在游轮远洋航行的日子里,要是厌倦了大海,还可以在杜尼亚·比尔的船内公园里散步。室外种植着两万八千棵树,温室里有四千棵树,可以从日出待到日落,不朝海看上一眼。
经过三年零六个月的建造,所有的这些娱乐项目都被塞进了这艘船的内部,并配上了最新的动力系统,接近竣工。
在平朗造船厂高悬的天花板处所布置的轨道上,无数零件被吊在钩子上移动,叉车在地板上来回行驶,到处都是焊接的火花。在每层舱面上搭建的各层脚手架上,来确认厨房设计的厨师和工作人员们,即将在船上开店的品牌负责人,泳池建造人员,园林设计人员,装修施工人员,动力设计工程师,在不同的层面上一刻不停地工作着,仿佛是在逐渐扩展的平行世界(Parallel world)一般。这艘排水量高达二十三万八千九百吨的游轮建造现场,是资本主义社会狂热的缩影,是一个充满混沌的空间。
这时一个身穿黄色棒球衫的男人走了出来,微笑着和郝景亮握了握手。他的名字叫巴里恩特·塞西奥里亚(Variant Secioria),他既是游轮运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也是正在建造中的杜尼亚·比尔的命名之父(Godfather)。
新南龙在印尼主要分为四个部分的前台企业,对塞西奥里亚的游轮的运营商进行了巨额投资。
“他叫田中。”郝景亮用英语把末永介绍给了塞西奥里亚。
“你好。”塞西奥里亚说,“你是日本人吗?”
“是的。”末永回答道。
这位二十九岁的CEO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在末永眼里就像一个马拉松运动员。或许是出于兴趣而跑的吧。这样的青年亲自经营着拥有压倒性尺寸的游轮生意,这才是现代印尼的活力所在。可是这位青年究竟知道多少呢?末永暗自思量着。
*
在塞西奥里亚的带领下,众人乘上施工用电梯,朝上层舱面移动。
在众人俯瞰下去的地方,可以看到杜尼亚·比尔的船身下方的中央伸出了一个类似鲸鱼鳍的装置。技术人员正聚集于此,在现场监工的男人忽然抬头看向了施工用电梯,认出了塞西奥里亚,朝他大幅地挥着手。
塞西奥里亚也向他挥了挥手,接着对末永说:
“他们正在调整的是稳定鳍(Fin Stabilizer),您知道吗?”
“不知道。”末永说。
“这是一种防止巨型船体横摇(Rolling)的装置,左右一对,由电脑控制。最初是由日本人设计的。你们日本人无论做什么都很优秀。”
一个手拿对讲机的男子前来迎接了在“舱面4”走下施工用电梯的一行人。这人是杜尼亚·比尔的“酒店总监”,是负责为船上乘客提供服务的总负责人,算得上另一位让水上城市发挥效用的船长,出航以后,船上所有信息都会汇集到这个男人身边。
酒店总监将一行人领到了医疗室。
“这样的豪华游轮必须能够应对任何紧急状况。”酒店总监说,“健康问题是非常重要的,高龄客人自不必说,对于身患各种残疾和多种慢性病的客户,我们也有使命为之提供最好的服务。”
一行人走进了包含常驻医生在内的十七名医疗人员的医疗室。
医疗室的面具为三百六十五平方米。相当于杜尼亚·比尔的六个套房,设置有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床,一个使用高纯度(RO)水的人工大理石自动洗手装置,以及两个经过竞标而采用的德国制手术系统。望着早已远超医疗室范畴,毫不逊于一流医院的设备,末永面带笑容,点亮了手术台正上方的无影灯。末永知道其实手术台的数量也在两个以上。
侵吞了游轮生意利权的新南龙计划让多名来自雷霆伊斯兰的外科医生登船,使游轮本身成为器官买卖的市场。最初的商品是以“肾脏”为中心考量的,然而当他们听到了末永的提案后,转而考虑以“心脏”交易为支柱。
*
为了实现末永所描绘的商业蓝图,从印尼最大海港丹戎不碌(Tanjung Priok)起航的杜尼亚·比尔需要在日本的关东地区停靠。
可以停泊五万吨级以上的大型船只就只有关东地区的港口,横滨六个,关东三个,绝大多数都是集装箱船。而末永称之为商业要地的乃是神奈川县的川崎港,那里迄今为止并没有接纳游轮的客船终点站,只有停泊集装箱船的物流终点站。
而预定于二〇二〇年举办的东京奥运会改变了这一状况。
考虑到东京奥运会期间访日外国游客骤增,关东近郊的酒店的客房最多会有一万四千间的缺口,日本政府因此提出了在东京都内外停泊游轮的“船上酒店构想”,通过接纳收容力堪比大型酒店的游轮,以规避客房不足造成的混乱。
官民共同为游轮开放关东港口,川崎港被选为其中之一。在东京奥运会举办之前,一艘巨型游轮将在靠近羽田机场且之前没有客轮码头的港口试验性停泊。川崎港的人工岛“东扇岛”地区的物流终点站将作为试验区域,正式决定接纳二〇一九年从印尼首度启航的杜尼亚·比尔。神奈川县特别是川崎的媒体欢声鼎沸。世界最大,全长四百一十米,宽八十三米,总排水量二十三万把钱九百吨的游轮即将到来——
*
“喂,医生。”走在宽敞的医疗室里,望着磨光的人造大理石墙的郝景亮这样说道,“语言这东西可真是奇妙。”
“你说语言?”末永反问道。
“表音文字的字母虽没汉字来得深奥,但也很不错了。在心脏外科手术中不是有冠状动脉搭桥术吗?对于那些朝心脏输送血液的冠状动脉窄化的患者,将其冠状动脉的正面位置连接到另一根血管上,用以供给血液。”
“说得没错,有在学嘛。”
“用于搭桥的血管被称为‘Graft’,原本是‘嫁接’或‘移植’的意思吧。因此这个‘移植’也被赋予了‘受贿’的含义。说得可真是奇妙。桥接新的血管,准备新的血流。我们和医生所做的事情果然是一样的。都是连接‘Graft’。”
游轮运营公司的CEO 出了医疗室,将一行人带到了位于“舱面17”的酒吧休息室。酒保在装修中的酒吧里调制鸡尾酒,众人为这艘船的未来干杯。
这就是人类的历史。末永心想。永无休止的‘Graft’耦合不断地循环。新的血流(Route),新的航路(Route),成就了新的商业通道。
*
从苏拉威西岛的造船厂返回雅加达后,末永在购物中心“大印尼”的一家高级寿司店的包厢和巴尔米洛碰头,并向其汇报了参观巨型游轮的情况。
巴尔米洛边喝民丹啤酒边听着末永的话。虽说对船舶有着丰富的知识,但他就像初次听到一样频频点头。聊完医务室里的德国造手术台后,巴尔米洛问了这样的话:
“郝景亮这家伙没问过我的事吗?”
“他问‘那个厨师怎么没跟来’。”末永往碟子里倒了点酱油,“他觉得你是来自拉丁美洲的杀手。”
“我跟杀手可不一样。”
听到这个回答,末永笑了起来。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杀手就好像那人手里的刀。”巴尔米洛看向正在片金枪鱼肉的日本厨师,只见厨师灵巧地操作着研磨得锃光瓦亮的厚刃尖刀。
就是工具的意思吗?末永心想。然后又说:
“跟你们打交道,总觉得老被当成小孩。”
“只要有学习的机会就是一桩幸事。”巴尔米洛说,“不会学习的新手(New hand)没有前途,你也看到戴圭明了吧。”
“我知道。不过那是你干的。”末永边说边拿起金枪鱼寿司,喝了口民丹啤酒,“告诉厨师把水果也切了吗?”
巴尔米洛面前放着一个装满“蛇皮果(Salak)”的木编筐。蛇皮果是自古以来就生长于印尼的一种水果。
“不了。”巴尔米洛说,“待会儿再吃。”
蛇皮果的果实下面藏着一沓美元钞票。
在新南龙的人和末永参观造船厂期间,巴尔米洛将混入液体可卡因的合成树脂拐杖拿到了雅加达东面的工业城市勿加泗(Bekasi),让买通的技工分离提取了液体可卡因,然后卖给一个马来西亚毒贩,当天就拿到了现金,再将一部分钱放在水果筐里带走。
如果要跟末永一起去日本,立马就需要军资了。出售拐杖的时机就只有这个时候。
巴尔米洛抓起了蛇皮果的果实。
“要跟印尼说再见了。这玩意难吃得很,给你一个。”
蛇皮果滚到了末永跟前,如眼镜蛇鳞片般褐色的果皮闪烁着妖异的光。
高级寿司店挤满了生活在雅加达的富裕阶层和游客,可谓门庭若市。在隐约映出人群影子的水槽中,不久就会遭到解体的鱼儿们正优雅地游动着。
巴尔米洛和末永喝着酒,吃着寿司,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商人一样讨论着偷渡到日本的方法。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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