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气候危机!宗教与科学的选择!人类何去何从?21万字原创科幻尽情畅读!文明涅槃2083!!!
第九章
暴雨之后是中雨,中雨之后是大雨,总之,燕京已经淹没在无休无止,无边无际的雨中,在这降雨量占整个雨季一半的仲夏里,绝对不要幻想看到一缕阳光,整个八月,城市的大街小巷都透着潮湿的霉味,如果不是深达地下两百米的超级管廊系统,这将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节。而现在,也是直线距离一千公里外风暴防御阵线压力最大的时刻,从卫星视角俯瞰北半球,数百个白色气旋像是地球皮肤上增殖的雪色肿瘤,在大陆海岸线上肆虐着淫威,它们像一部部功率达兆太瓦的超级热机,把太平洋上累积了大半年之久的能量和水气倾泻到遥远的大陆深处。风暴卷着雨云深入大陆近千公里,直至被那条长达1500公里的闪光银线所阻挡,那是风暴防御阵线的数十万台雷电吸储炮,它们击溃了大半北上的雨云,把风暴化成震撼天地的闪电,释放出令人心悸的恐怖闪光,获得的能量一部分供给山腹中的“城市”用,一部分纳入地下电网中,输往内陆。
这场雨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给高烧不退的城市降了降温,陈默打开窗,感受到了风的气息。这段时间,她不太想待在家里,原因倒也不复杂,程航的父母也搬到了院子里,每天要看着三位老人期待的眼神,她意识到,时间久了,那个残忍的谎言,她会圆不下去的。于是,她在外面租了房子,一方面是求个安静,专心完成研究,另一方面,也是逃避。借着潮湿的风,她点了一根女士香烟,任由飘荡的烟雾按摩糊成一团的大脑,最近事情太多,她有些心力交瘁,原本已经戒掉的烟瘾又复发了。一周前,她终于从巴赫那里得到了天行者号的确切消息,却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的结果,天行者号飞船在距地表400千米的太空中解体爆炸,二十名航天员壮烈牺牲,原因不明。陈默无数次试图去揣摩、感受程航最后一刻的感受,却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一念及此,掐着烟的右手再次不可抑制的颤抖。
“PTSD—创伤后遗症,人在经历情感、战争、事故等内源或外源性创伤事件后会导致的大脑器质性病变,会持续性出现不愉快的想法、感受或梦,特定条件下会情绪失控甚至爆发出极强的破坏性。”这些信息,陈默两年前已经知道了。在玛雅的战地中,她看到过无数因战争导致的PTSD患者,得不到及时救治的他们,精神世界饱受折磨,无时无刻被抑郁、敏感、多疑缠绕,充满攻击性,最终,大多数人在浑浑噩噩中自杀。
她被确诊为中度以上PTSD患者。
在巴赫的建议下,她先是服药了一个月稳定病情,为后续心理治疗打基础,而这期间,程航的胚胎体培育也会完成。她可以去看望程航的同时,顺便在药物研究所进行治疗。
像其他大多数秘密机构一样,国际药物所的地址在地图上是找不到的,陈默根据巴赫发来的地址,乘坐公交、地铁,近两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了昌平区怀昌北路。这时,她立刻注意到片区里的一栋高层,倒不是建筑本身显眼,而是相比周围被雨水冲刷的破败楼栋,这栋风格简洁到有些过时的建筑外墙格外干净,陈默一眼就看出,这栋没有一扇窗户的大楼外墙上奢侈的铺满了灰色低调的纳米涂层,它就是国际药物研究所了。意外的是,这栋高级别私立研究所门口并没有守卫,只有几道窄窄的闸口,门口偶尔有人经过时,也都特意绕得离大门远远的,似乎大楼里有某种潜藏的危险。她没有犹豫,走到闸口前,试着录入自己的面部信息,耳边立刻响起了甜甜的女声,眼前也凭空跳出了一张过分标准的东方女孩面孔,“您是陈默女士吗?我已经等了您两天了”,女孩脸上挂着程序化的笑。
陈默这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当下最先进的全息AI技术,但眼前的AI似乎有些不同,陈默注意到,身旁的人路过时,步伐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并且用一种带着害怕的怪异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好像,好像躲避中邪的人一样。
“我是根据您虹膜和耳膜特征匹配的隐形AI,所以,他们看不到的,显得您和空气对话的反应有点怪异。我叫谭,博士已经将您的来意告诉我了,跟我来吧。”AI的声线柔和动听,像是个童真的孩子。
穿过因多雨而阴冷的长廊,到大厅中,陈默终于感到了一些温暖的“人”味,这是一种只有经历过漫长孤苦后才会有的同类感应,在玛雅危险的丛林世界中,她对这种同类失而复得的感觉记忆犹新。大厅不像研究机构,倒像是间新装修的超五星级酒店大堂,只是没有工作人员,装饰的整体色调也不寻常,是银灰色的,充满一种超现实星际风,一眼看去,宽阔的大厅仿佛是星际飞船中的巨大舱室。只是,四周隐秘的角落中,隐隐闪着几点红芒,陈默确信,这几束花瓣大小的红光后是致命的激光武器。
抵达实验七区后,她们停在一间实验室门前。随即,AI伸出一双在空气中迅速幻化出的手,指向周围,“这一整层都是生命科学研究中心,里面是全球最先进的研究成果,其中就有承担程航复生任务的‘生还者计划’,您的治疗室也在这里,我们先去看望您的爱人。”
陈默这才知道“重生”真正项目的代号是“生还者计划”。
打开“生还者”实验室大门,温暖舒适的气息扑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陈默以为自己沐浴在春日正午的阳光下。可就在这温和得足以熨平心头所有褶皱的人造阳光下,陈默看到了比以往所有诡异梦境都更诡异的一幕。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并排着五棵仿佛长在地面上的树状培养皿,树墩状的培养皿中都漂浮着小小的胎儿,被肉色薄膜包裹的人造子宫托起,随着树桩下缓缓喷薄的营养液轻轻摇曳,柔弱的让人爱怜。但当陈默意识到这五个胎儿都是程航时,那股油然而生的母爱与爱情交织的冲动立刻消失了,一种让她心悸的恐惧填满了胸口,在这郎朗光明下,她仿佛感到一个真正的魔鬼正站在身旁,让她如坠冰窟。
“魔鬼”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她:“这都是程航的胎体,人类情感上可能难以接受,但这是为了筛选出一具最符合标准、最健康的、与本体相似度最高的身体的必要过程。”
陈默走到第一个培养皿前,轻轻抚摸着,看着刚成型不久的胎儿,面部还未发育完全,四肢也只是一团小小的肉球,淡红色的心脏在半透明的粉红肉膜下柔和律动,她感到自己的心也在随之颤动。她又走到第二个胎儿前,小小的躯体和前面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这次,她仔细观察胎儿了几乎还不存在的面部特征,和脑海中那个鼻梁挺拔,面容宽阔的男子缓缓印证在了一起。
“如果选出了最合适的那个,那么剩余的呢?”陈默颤声。
“我们自然会处理好,我希望您不要像其他人一样,有心理负担。”
“其他人?”
“程航并不是参与生还者项目的唯一航天员,其他还有五人。”
“我要见巴赫,我想,在很多事情上,我和他更能谈到一起。”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几乎是哀求道。尽管眼前的AI很负责任,却让她有一种再说下去就要崩溃的窒息感。
“抱歉,博士不在这里。”
陈默知道,巴赫也在逃避,他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解释这一现实对抗伦理的人间悲剧。
“这种人伦上的悲剧你或许永远也不会懂……”。陈默叹口气,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太多。
“我知道这一点,在人类落后的伦理道德观念上,这的确有一些问题。但我更知道,很多很多人都需要他,至少,你和他父母需要他。”它说的很对,“本来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选择需要您作出,但根据您刚才的反应和表现,我更愿意替您做决定,但这有超越AI权限的风险,这很关键,没有人类授权,我们无法做替代决定。”
“什么选择?”看着沉睡在摇篮般子宫中的小小肉球,她忽然不可遏制的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按现行法律,生长28周以上的胎儿成人型,非特殊情况禁止流产,28周以下可以进行流产手术,而这个人类胎儿发育仅26周。换句话说,现在对他们进行流产手术受法律保护的。这些胎体已经通过了初步筛选,按照发育进度、基因性状、外形相似度等数个标准进行了综合评定,每个培养皿上都标注有等级,最高为A级,其次为B、C,A级最符合标准,我们评出了三个,您可以三选一,当然,您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B、C级胎体,但我不建议做这样的选择。剩下的胎体将进行归零,我向您保证,过程毫无痛苦,您可以当这一过程是流产,这样或许能减少伦理上的负罪感。您做好准备了吗?”
“可以都留下吗?”陈默无比惶恐地说出这句话,她知道,留下他们同样是一场人伦灾难。这是一个本不该有的选择,至少不该由她做出,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恶可以假善之名。
“也可以。只是您确定那么做吗?我不建议这样。”AI的声音始终柔和而甜美,但每一句话,都是在陈默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头上锯出更深的伤口。
“你替我选择吧!”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未有过主导他人命运的勇气。她做不了上帝,只能做陈默。
AI点点头,“我将从三个A级胚体中随机选出一个。”
陈默闭上眼。这一刻,她的大脑一团乱麻,只有用很久很久以前的幸福麻痹自己,她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很多期待,期待过嫁给他,期待过给他生个孩子,期待过一起白头到老。她狠心咬咬牙,听着缓缓响起的倒计时,她告诉自己,没他不行。
“10、9、8、……!”归零倒计时响起。
“开始随机过程。”
“随机完毕。”
“归零开始。”
3分钟后。
“归零结束。”
片刻后,她终于鼓起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体已经瘫软如泥,眼前的培养皿漆黑如墨。她仿佛听到一个羸弱的小生命在里面痛苦哀嚎。
世界变得简单而美好,橘红色的太阳藏了半边在云里,剩下半边脸映红了天边一角,像日本动漫中精心着色的黄昏。
陈默很喜欢走这条路,因为每天下午放学时,这条路都是喜欢的动漫中的场景。
而哥哥,也总会按时来接自己回家。但今天的哥哥一反常态,拉着她的小手走很慢,也没有嫌她话多。这让她很高兴,不停得给哥哥说课堂上的糗事,而一向不耐烦的哥哥竟然耐心听下去了,还不时抚一抚她的小脑袋。只是,自己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们很快走出了小巷,走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在太阳洒向地面的最后一缕金色中,哥哥低头对她说:“小默,今天你要自己回家,哥哥以后不会来接你了,你要乖一点哦。”陈默只记得他最后的眼神,里面充满她难以理解却害怕的东西。
“那我让爸爸来接。”她不高兴了,噘嘴说道。
男孩扭头,发出了她同样听不懂的怪笑。
陈默也扭头,气呼呼的走了。
再后来,她再没见过哥哥,长大后才知道,哥哥在那个下午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据说和社会流行的“明日恐慌症”有关。
世界凝固在陈默转身的那一刻,场景片片皲裂,化作无数半透明碎片,很快消散,又重组。
时空逆转一般,恢复到了30分钟前,男孩在校门口接到妹妹的场景。
这次,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像往常一样,不耐烦的说着妹妹,说她今天邋遢,小跟屁虫。年幼的陈默看着前面那个始终比快她几十步的背影,噘嘴又跟上去。
只是这次,在巷口,他们没再分开,男孩自信的甩开长发,拉着她一起坐上了公共汽车。夕阳照进车窗,陈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哥哥的脸,还是那么潇洒,带着些嚣张。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塑造着这个世界,太阳、天空、还有黄金时代人们脸上特有的小确幸都渐渐凝结,只有那辆绿色的旧公交车,沿着未知的站点永远行驶去。
而这也是未来无数岁月里,陈默关于哥哥的全部记忆。
世界缓缓虚幻起来。
陈默仿佛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梦里,她见到了哥哥,但不像以往都是噩梦,这次,是幸福的结局。只是,来不及回味,急促的枪声骤然惊醒了梦境。她下意识拿起腰下的沙漠之鹰,惯性修复着睡梦中破碎的现实记忆。现在是2081年4月26日,玛雅联邦与巴拉圭军事分界线,卡萨多港交火区。陈默匆匆举起摄像机,走出记者安全屋,眼前,混凝土浇筑的战壕早已塞满被惊慌的人群,顺着前方的观察孔看去,静静流淌的巴拉圭河映出上方密密麻麻的火线,仿佛一场极致盛大的烟火表演,流水依然波澜不惊,陈默的心却缓缓沉下去。半年以来,巴拉圭军方的袭扰攻击并不罕见,背靠富庶的潘帕斯草原,战争物资充足的他们一直试图打消耗战,让玛雅军队疲于应付。但玛雅占据了更好的位置——卡萨多港,它就像一颗狼牙一般,死死钉在巴拉圭人的口中,让他们如鲠在喉。所以,决战一定会爆发的,而今夜,和平协议签订的前夕,决定双方实控线乃至日后领土归属的前夜,或许就是这场旷日持久的生存大战落幕前最惨烈的终章。
不是只有她察觉到了这一切,场面愈发混乱,所有记者都乱糟糟跑来跑去,陈默莫名恍惚,只能依稀看清几张熟悉的面孔,她试图去沟通,但对方仿佛北风吹过的硝烟般,捉摸不到,她得不到任何回应。“轰隆、轰隆”,又是一阵急促,惊天动地的炮响,让人悚然一惊,她听出了加农炮、榴弹炮的巨大发炮声,这证实了她的猜测,决战开始了。小小的港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对岸率先打出第一波炮火覆盖,穿甲弹、燃烧弹、火箭弹带着炽红色的尾迹烧透了整片天空,废弃集装箱和数百吨重的吊装塔仿佛布娃娃般碎裂四散,玛雅军人的身体像上空飘荡的硝烟般轻飘飘被炮火收割。护卫记者的军人也不知所踪,陈默只好孤身后撤,她穿着沉重的防弹衣,背着相机,沿坑道往后狂奔。但已经晚了,身旁一声巨响。随即,世界定格,所有的场景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存在所掌控,此刻,它按下了暂停键。
片刻后,那股力量又静静消散,世界重新恢复了运转。
陈默再次醒来时,状况不容乐观,子弹在头皮上方窜过,带动的气流几乎割破头皮,她只好翻滚到身旁的弹坑里,用身体护住设备,这一刻,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腹部、臀部、小腿在刚才的剧烈爆炸中受创,剧痛无比,身下一滩粘稠血迹,她伤的很重。大脑因失血渐渐失去意识,只有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度秒如年。
掌控世界的存在似乎不忍再看下去,再次按下暂停,片刻后,场景发生切换。
“我,活着吗?”陈默忍住颅脑内里绵密的刺痛,睁开眼睛,观察着四周,或许是大脑仍未恢复,她对场景的辨识力急剧下降,观察了半晌后,她才分辨出,她在一座小型的军用帐篷中,旁边还有一张病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有一张线条粗犷的脸,络腮胡,身材硕大,几乎占住整个病床。此刻,虎头一样的脑袋歪向陈默,脸上挂着让人看不穿的笑意,这让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依稀看到过的脸。
“你好,同志,我是卡萨斯港的联邦最高指挥官,埃德蒙·纽伦。”高大军官开口。
“同志?将军,您说的是我吗?”他的话让陈默困惑,她试图去做更多思考,但大脑的剧痛几乎让她晕厥过去。
她紧闭双眼,双手抱头,试图抵抗这突如其来潮水般的痛苦。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世界开始破碎,场景和画面片片皲裂,海水蒸腾般迅速消散,只剩下空气中干涸的斑斑水渍。
耳边传来急促的警报,“大脑超限!大脑超限!”
再次醒来,她不确定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此刻,她身处一片磅礴的“水流”中,四周晶莹剔透,抬头,却看不到世界的边界,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很快,流体也迅速消散,不一会儿就化为漫天繁星,闪烁着点点光芒。这美轮美奂的景象让陈默感受到些许的宁静和舒适,她闭上眼,直至星空的“彼岸”出现熟悉的身影。
“陈你还好吗?”AI谭站在她对面。
“刚才那些,我,是在做梦吗?”
“是的,很抱歉,看到了你的梦。但请您放心,AI有保密条例,这也是治疗所必须的步骤,仪器能找到大脑异常的部位并对它进行神经细胞级别的解析,通过重塑记忆的方式帮你克服心理障碍,而这些往往是包括PTSD在内的心理类疾病的根源,找到根源才能对症下药。”
陈默微微点头。
“你有很长的抑郁症史,最初是因为你哥哥的自杀,你始终将他自杀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没有及时告诉大人,再结合一些外部事件的刺激,导致少年时患病,但抑郁症也只是PTSD的诱因,最根本是卡萨多港战役中的那枚炮弹,它引发了中度脑震荡和大脑的器质性受损,现在看来,你大脑受损区域甚至存在极高的癌变可能。”
陈默沉默。
“通过重塑记忆的方式能治愈常规抑郁症,但器质性病变需要纳米药品,我会采取针对性疗法修复、补充受损和缺失的脑细胞,但需要一段时间,治疗将是彻底、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这期间,你要按约定来这里,我会为您做定期的脑部保养。”
陈默点点头,“那么,今天的治疗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我想您感觉好一些了?”亮光潮水般涌入这片小小的星空,驱散了所有的黑暗,闪烁的光点融合在了一起,眼前出现了一间明亮的实验室。
此刻,她正躺在一张银白色的椅子上,脸上覆盖着同样银白色的半圆罩,里面流动着奇怪的透明液体,她并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您需要补充能量。”AI指向左手旁,那里,有几个能量棒,“另外,我还要再提醒下您,军营之后的记忆信息已经超出大脑承受极限,回溯失败了。您一定要按时来,我会想办法修补它,尽快制造出药物。”AI摊手道。
“军营记忆?”陈默微微愣神,她努力去想,大脑却开始撕裂疼痛。
“看来大脑受损很严重,不过不用担心。”AI对她的失忆并不意外,“我想你今天还有一件事,需要我唤醒他吗?”它提示着陈默。
陈默愣神,随即黯淡说道:“算了,我累了,他大概也不想看到现在的我。”
她还没做好准备。
去见“真正的程航”的准备。
赵骁没想到,国际天文观测研究院竟然在密云,而非酒泉,他更没想到,巴赫竟然是研究院三位所长之一,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两个月前曾在这里失去踪迹的杨峰。他本来只是想试着联系下这位在大会后声名鹊起的大科学家,但对方竟然答应了他,这多少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也隐隐有些怯场。
八月的密云山区,铅灰色的浓重乌云让幽深的群山更加逼仄,雨就像天漏了一般向山间瓢泼,在山腰上汇出数条白色瀑布,沿着高速旁的排水渠哗哗作响。赵骁稳稳把控住方向盘,他很享受驾驶这件事,自从L9级智能驾驶普及后,汽车厂商就做出了可拆卸式的主驾驶位,车内空间是大了很多,但他一直觉得,人类和智能机器之间有一条隐形的界限,双方必须默契遵守,无论谁跨过线,都会令另一方不舒服,但考虑到机器没有感觉,最后不舒服的只有人类。所以,他和年龄大的人一样,不喜欢双手被过度解放的感觉,手中的方向盘更像是一把舵,不让自己失控的舵,他掌着“舵”,在白炽灯管坏掉般闪烁的天空下,巨浪般雄浑的群山间和空气电离的轰鸣声中,他进入了一片人造小气候的中心—密云国际天文研究所。
在这片小气候中不必打伞,雨云已经被环绕四周的数门雷能吸储炮绞碎殆尽了,这里的天空因为云层稀薄而呈现出一种有气无力的青白色,但相比周围黑铁般的群山,多少通透了一些。在这片奇怪的天空下,赵骁看到了山脊上如浪花般排列优美的阵列式射电天文望远镜,在一片雪白的“浪花”下,巴赫已经等着他了。
让这么一位大科学家等着自己,赵骁很不好意思,急忙跑上前,但巴赫挥挥手,说道:“没事,我不是在等你,我是在欣赏这片风景,马上就要离开了,十几年了,舍不得呐!”在赵骁还是一头雾水时,他又指着环绕四周的闪电光柱,“看看,这些就是风暴防御阵线上至关重要的雷能吸储炮,这儿是研发基地,其实相比酒泉基地,这儿才是对这片土地贡献最大的地方。”
赵骁没有说话,跟着他的眼神一遍又一遍环视四周的群山,以及群山之巅闪亮的云层,许久后,巴赫才又开口:“你叫赵骁,是一名民警,参加过文明大会的安保工作,调查过科学家自杀事件。对了,你是南方人。我说的没错吧。”
在赵骁瞠目结舌时,他已经挥挥手,解释道:“我这人记性特别好,老汪给我提到过你调查科学家自杀事件,安保名单上也有你的名字,看你的肤色,我就知道你来自风暴区附近,三十年前,我在那里工作过相当长一段时间。”
“您,您可真不显老。”赵骁惊叹道,眼前的巴赫和会场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站姿挺拔,气色不错,只是眼神多了一些沉郁。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说话间,他转身进入行政大楼内。赵骁跟在他身后。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是想咨询您一些事情。”赵骁感觉自己提前准备的那些话在这人面前失效了,已经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就只好实话实说了。
走廊上,工作人员正在搬弄一台台设备,看面孔,大多是些外国人,间或夹杂着一些华国人。
巴赫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解释道:“密云所是中、美、俄三方共建的研究机构,由于北美政府实际上的失效,美方参与者主要是民间科学资本,中、俄两方是政府参与,所以,密云所才会有三位所长,中方是汪雨,美方是我,还有一位俄方的名誉所长,不过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所里收留了很多自北美逃离的研究人员,所以你才能看到这么多洋面孔。”
赵骁点点头,却想到了特别风险防范会议上提到的那句话:科学教人士参与了多项重点项目工程,这让他心底有些警惕,原本想问出口的话,却再次堵在了嗓子眼。
巴赫似乎没察觉,还是自顾自继续说道:“本来,密云所作为对国家乃至人类文明做出重要贡献的机构,在行业内享有的声誉并不亚于酒泉基地。但天行者号事件后,上级部门决定剥离密云所除空天观测外的其他项目,搬往酒泉那边,这是个大工程,可能要好几年时间才能完成。也对,密云所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酒泉无论是研究还是生活条件,都比这里好多了,唉!年龄一大,就容易自说自话。对了,小赵,你是来找我问国际科学界自杀事件的吧!”
看着前方宽阔挺拔的背影,他感觉自己在这人面前的所有想法都无所遁形,相反,对方身上却充满了秘密。他结巴道:“只是,只是向您咨询一些事,算是私下交流,不牵扯官方。”
巴赫的身影顿了一下:“哦,知道我为什么会见你吗?”他问后者话,但显然知道对方回答不了,于是又轻笑道:“你对3亿这个数字有概念吗?”
这时,巴赫的办公室门打开了,让赵骁意外的是,里面简陋的出奇,只有几张普通的桌椅和一些必备的电器设备,但桌上的电脑是最当下先进的小型光电计算机。
“3亿?”
关于这个数字,赵骁脑海中先出现的是最新的生物计算突破,100平方纳米的尺度上嵌入3亿颗生物反应芯片,其次是新闻报道的3亿光年外的一颗300万倍太阳质量的超级黑洞,最后是儿时电视上最长出现的悼词,里面有一句“永远缅怀替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3亿同胞。”
他还想继续思考下去,但巴赫已经转过了头,原本阴郁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冷光刺向赵骁:“你们这代人让我很失望。我告诉你,三亿对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三万万条丧生于海啸、饥饿、瘟疫中的鲜活生命,1949~1952年,华国沿海爆发了89次超级海啸,那是人类文明真正的至暗时刻,那时……,算了,你不会懂得”,他的鼻孔喘着粗气,脸颊因愤怒而微微翕动,身影都有些颤抖,“时至今日,绝大多数风暴区水域都实施严格的禁渔令。自灾难后第三年始,我在风暴区共度过了十一年,那里的孩子有着和你类似的肤色,但没你这么幸运,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把青春甚至生命献给了风暴防御阵线。即便如此,终其一生,也未必能等到移民局的盖章,只能在山洞城市中度过悲剧的一声。”
赵骁只有语塞,他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对方并没穷追猛打,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但这温和的语气却说出了让赵骁更毛骨悚然的话:“很多人说我是科学教徒,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真的科学教徒,这对一个虔诚的科学信仰者来说,真是一件悲哀的事。不过,这不影响我为科学主义奋斗终生,国际学术界一直有传言说,科学教谋杀了不少大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既然你接触了那个优盘里的东西,那你应该知道,这不是谋杀,相反,它是拯救!是对全人类的拯救。那个优盘里的超人工智能就是远超人类技术的产物,它只是向他们展示了世界沿着他们所执着的方向发展下去的样子,演示了落后技术手段的失灵,他们就崩溃了,他们妄图在不触碰人类文明腐朽根基的情况下进行技术升级,这种异想天开的幻觉只会浪费大量宝贵的文明资源,却不会对解决困境有半点作用,这种浪费比犯罪更可怕,它只会让人类陷入长时间的技术迷思中,对当下的和未来更大的困境产生群体性的臆想,臆想在不远的未来,人类能通过所谓的技术飞跃获得新生。这种臆想症先是产生在这些技术呆子中,然而,当我们用他们信服的科学方法展示了他们为之奋斗的事业对人类文明造成的毁灭性伤害时,他们立刻就随着那个崩溃的世界而崩溃了,他们并非死于谋杀,而是死于愧疚,对人类文明事业造成巨大损害的愧疚。优盘唤醒了他们,至少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所作所为的罪恶!这就是所谓谋杀的真相。”
赵骁大脑遭受一连串重击后,终于反应了过来:“那汪院士呢?他不是你的老友和战友吗?难道也是你口中的懦夫?这就是你不去他葬礼的原因吗?还有天行者事件,谁知道和科学教有没有关系?”他自觉失言,但话已出口。
看着巴赫脸上流露出的一缕颓唐,赵骁心底终于松了口气,巴赫让他觉得自己在和一个过度理性的机器对话,但现在,这个男人终究还是有感情的。他没再咄咄逼人,而是用一种唏嘘的口吻徐徐说道:“是啊,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他也是我来华国的原因。那时他也还是个学生呢,刚从北航到加州理工读博,那时我在学校开了一门选修课,是关于天体物理的,我名气不大,也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所以选我课的人不多,来人大多是亚裔、拉美裔的新生,他们都很刻苦,但因为选不到热门课程,只好选我这种剩下的名气不大,内容小众的老师了。那时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熵增、时间与宇宙学,这是一个非常偏门的综合研究方向,据我所知,就我一个人在搞,主要研究熵增和各种场的作用关系,认为熵增是场相互作用的必然结果,而时间不过是人类衡量熵增的尺度之一,理论上属于天体物理学分支。当然,在学生看来,我恐怕是钻了空子的学术神棍,不过我不在乎这些,我在教给他们真理,不管他们怎么想。很多人往往上完一两节课后就走了,也有有那么几个好奇我脑洞有多大的学生坚持学下去,但能坚持来两年的,就程航一个了,他的认真和执着吸引了我,我从来不讲那些复杂的公式语言,也不多解释,但他却总在记笔记,这让我很好奇,于是,我要了他的笔记本,他的笔迹几乎就是完善的英国复兴体,优美整洁,内容上,逻辑推导细节饱满,公式引用恰如其分,像一本充满美感的物理教科书,引人入胜。后来,我们成了朋友,他邀请我来华国,再后来,气候大灾变爆发了……。他和那些懦夫不一样,他走的路是对的,他本人则是为人类文明牺牲的勇士。关于天行者号事件,我作为项目失事调查组首席顾问,可以坦诚、负责任地告诉你,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破坏因素。飞船失事的溯源调查是一个非常复杂、艰辛的过程,耗时很长,世纪初‘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失事后,NASA用了5年才写出了调查报告,天行者号的时间只会长不会短,这是一件非常客观严谨的事情,凭空臆测对工作开展毫无益处。关于科学教……。”
“您,您意思是四十年前甚至更久,您就在美国大学任教了?另外,您,您才是熵场论的创立者,那诺贝尔奖得杰克逊呢?”赵骁的惊呼打断了巴赫的叙述。
“他是我的学生,是在我的引导下做出的成果,理论研究终究和现实离得太远了,我不看重这些。”巴赫显然是真的不看重这些,他看了看时间,加快了语速:“我很忙,得抓紧了。坦率说,我知道华国政府最近对科学教很警惕,甚至你这次调查也是上级部门默许的,那么今天,我就在这里,以一名不算科学教徒的科学教徒的身份,给你解释一下科学教的大概,希望能打消我们之间的怀疑,避免影响到一系列项目合作,于双方而言,这不是好事。
科学教不是洪水猛兽,我的前半生是一出悲剧,后半生又看见了太多悲剧,而科学教所要拯救的,就是我这样的文明受害者,当然,也包括你们。气候灾难后,华国受益于体制优势,局势率先稳定,由于我提前来到华国,又得益于早年的研究积累,所以在这儿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据我所知,留在美国的许多同事都死于战争、谋杀,甚至贫穷。后灾变时期,地球像一个癫狂过度的疯子般耗尽所有体力后,终于暂时安静下来,而人类也在最初的绝望中清醒过来。终于,学术界率先意识到了传统民主体制的脆弱,在灾难中,政府自身难保,大家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于是,科学界率先行动,由原欧洲、北美大学联盟,各研究机构联合成立了‘拯救科学’协会,协会全部由各行各业知名学者担任,其中不乏诺贝尔奖、菲尔兹奖得主,协会成立之初仅仅是为了自救,但不久后,大家便意识到,有组织的科学家们所拥有的力量远比传统政府力量强大的多,甚至足以拯救全人类,在科学面前,政治不过是人类为摆脱生存桎梏而自娱自乐的过家家而已。其实早就该意识到这点了,科学不仅是文明发展的动力,更是我们文明的根基!近万年的技术进步丰富了我们的身心体验,塑造了我们今天与外界的关系。然而今天,它被人类的劣根性所禁锢,在资本和政治的异化下,科学被庸俗化、工具化,不仅迷失了它的本性,不再是文明的耕犁,而成为奴役同胞,消灭对手的武器。而这,就是包括气候灾难在内所有危机的根源,我们拥有史无前例的科学技术,却被最不该掌握它们的人掌握,好战者、狂妄者、资本家、极端主义者这些毒蛇窃取了人类智慧的果实,给我们的文明带来无穷无尽的战争、污染、饥荒、病毒……。”
在赵骁的目瞪口呆中,巴赫继续他冷静而疯狂的陈述:“精英阶层们利用技术鸿沟带给他们的信息优势胡作非为,用伪自由、伪人权、伪正义玩弄强奸着整个人类的自由意志,而后者却无法反抗,他们的衣食住行,甚至形、声、闻、味、触都被完全支配,在精心营造的消费主义陷阱迷失,毁灭。科学已经沦为恶人作恶的工具。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正本清源,用科学改造人类社会,让它不再是单纯的工具,而是指导全人类的新道德准则和法律法规。相比正义、自由、民主这些无法界定标准的人文主义残渣,科学社会的标准是单一的,遵循科学理念就是对的,违背科学理念就是错的,而拥有科学解释权的这些人,可以是影响力巨大的诺贝尔奖得主,可以是中产阶级的教师、医生,也可以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他们普遍高素质,怀着崇高的理想信念,对人类社会充满使命和责任感。任何一个人,只要愿意学习知识,就有机会获得科学解释权,步入社会上层,并借此发挥他们的智慧和能力,为人类文明做贡献。这就是理想的科学社会,也是科学教的理想,现在,你明白了吗?”
“博士,您不觉得这太偏执了吗?我无法反驳您的任何一句话,可就算您是对的,改造也需要很长时间,甚至五代十代人以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的意思您肯定懂,何况,您要树的是全世界几十亿人。”赵骁说完这句话,发现窗外的天空似乎变暗了不少,窗户上的雨滴也多了起来,很快就汇成了透明的小溪,
这时,有人推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是一个汇报工作的中方研究员,口气急切:“所长,B307号雷能炮出故障了,您……。”
巴赫挥挥手,立刻打开了计算机,操作十分钟后,再次抬头道:“每台雷能炮的成本都在十亿以上,容不得一点损失,所以,基地周围的十台炮是由我亲自管理的。如果把这十亿人民币换算成物资,那能供小型城市生活一年之久,救活近百万条生命,可现在,全球每年新增的雷能炮项目多达上千个,政府早已不堪重负了。我当然知道不能急功近利,可还有时间吗?我们还能顶多久?时间的意义并非来自人类的体验赋予,而相反是由死亡赋予,这个星球过去的每分每秒,都是我们这个物种走向绝灭的倒计时,都是文明毁灭的丧钟。”他转过身看向窗外,天空似乎感受到召唤般重新闪烁起来,柱状闪电在他的侧脸上打出剧烈的白色闪光。
赵骁惊恐的发现,闪光下博士的侧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像是雪莱笔下,刚从坟墓中爬出的怪物弗兰肯斯坦。闪光结束的刹那,办公室柔和的光重新镀上侧脸时,面色又健康红润。但刚才的那一幕已经刻在了赵骁脑海中,他不由再次响起他说过,四十年前就在加州理工任教职的事,“这个男人到底多少岁了?”
窗外的天空重归灰色的晴朗,雷电凝聚的光柱频率小了一些,赵骁已经有了去意,这个外形履历堪称完美的男人带给他一种恐惧感,就好像,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怪物。最后,他强压着这股特殊的感觉说道:“我相信,无论科学教的理想有多伟大,用你们的技术去服务人类社会取得的成就必然会更大。比如小C,他可以帮助完成很多研究,还有……。”
巴赫的眼神仍旧锐利得可怕,他轻易地分辨出了这种熟悉的恐惧。航天员在进行深空航行时,无边无际的宇宙虚空会占据几乎所有视野,这种“空”会带来身心的双重不适,眼睛长期缺乏目标物后,视神经会茫然,连带着大脑也产生错觉甚至幻觉。那时,即便脚下有重力,但人仍然会觉得缺乏着力点和方向感。这种情况在近地轨道还好,脚下巨大的蓝色水球能极大的缓解这种症状,但长时间远离母星后,这会变成一种病,一种传染性很强的心理疾病,患者从起初的轻度恐惧逐渐精神恍惚,到最后,恐惧周围的一切,认为自己是虚空的一分子,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是,最后会死于精神失常,科学家称之为“太空雪盲”。而赵骁脸上的这股恐惧,与前者异曲同工,而这意味着他内心原有的精神支点开始动摇了。于是,巴赫再次打断了他:“阻止那些患有妄想症,带人类走向歧途的蠢货,制止他们一意孤行的浪费地球资源,不正是为人类文明服务吗?你和大多数人一样,思维已经‘人文主义’固化了,这就是我们要用‘科学主义’取代它的原因。面对这亿万年未有之大变局,人类要么进化,要么灭绝。在非洲,狮子、大象、豹子都灭绝了,鬣狗却完成了进化,最新的研究成果显示,它们掠食智商和社会结构完成了全面进化,成年体平均智商已相当于11岁的孩子,非洲大陆上,它们是比人类更顶级的掠食者。”
赵骁心乱如麻,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干巴巴说道:“不要在华国做那些事,你知道那会是什么后果,任何破坏人类文明的事情都会遭受最沉重的打击,即便是科学教。”
巴赫竟然笑道:“不会的,科学治国同样是东方的治理智慧,科学教只是将它发扬光大了,或者说,更进一步了。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未来也会继续是朋友,朋友之间要彼此真诚,这就是这些年我们合作愉快的原因,也是我要见你的原因,科学教不便出面,我要以这种非正式方式告知你们真实意图,我们和你们一样,都希望人类文明越来越好。”说完这番话,他似乎彻底放松下来,像一个最普通的老人享受午后的静谧一般躺在椅子上。
看着闭眼小憩的教授,赵骁在离开前最后一次揣摩了这个男人,他的身上同时充满光明与黑暗,谦虚与傲慢,冷静与疯狂,沐浴闪电的半边脸死气沉沉,温和灯光下的另一半却神采飞扬,这些矛盾的气息同时构成了这个“人”。赵骁想到了一部小说的主角:一个以使用不择手段的正义为荣的怪侠。
在他转身离开之前,巴赫最后说道:“科学教是正大光明的,而且比你们能看到和想象到的强大的多,在全球都有着广泛的中下层受众和支持者,或许这是你们忌惮的原因,但不得不说,这,就是大势,华国有两句话,一句叫得民心者得天下,另一句叫明者因时而制,智者顺势而为。我想,主动融入大势,站在历史这一边,会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果。”
“大势?什么大势?”
“告诉你的上级,会有人知道的。你可以去买一本《玛雅游记》,看看那个世界的样子,如果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那么从现在起就改变吧。对了,你如果想加入科学教,我可以做你的介绍人。”
赵骁鬼使神差地回头,立刻看到了一双宛如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眼睛,“不,不,不必了。”他慌乱地抵抗道,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一步。
“开个玩笑,华国境内禁止非法传教,科学教可不会挖朋友的墙角。”他又恢复到了在大会上谈笑风生的模样,闪电般起身,走到已经要关上门的赵骁身前,伸出了右手。这时赵骁注意到,他的手并不像一双老人的手,虎口宽阔有力,像一把张开的钢钳,拍的赵骁右肩生疼,几乎呲开牙。
他先于赵骁走出办公室,笑道:“我们都是为了人类文明共同奋斗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