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浮生情絮——纷飞音(立春)
这也是一个发生在琉璃世界的故事。
每天中午放学回家时,致霖总喜欢提前一站下车。她在名为“元机”的公交站下车,接着就往后头的小树林里钻,穿过小树林便来到一个旷达通远的平地场子,在场子的那一头有一个用两三米高的铁丝网围成的女子监狱。致霖年幼时和邻居家的哥哥们来这里玩,因为在铁丝网这头有架废弃的直升飞机,他们在直升飞机上找宝矿,通常能耗费掉大半个下午去。后来渐渐大了,各自忙各自的去了,都慢慢地不再来了。
致霖上了中学,她个子高大,因此并不像个初中生。她成绩并不好,淘气,喜欢闹事,老师们刚开始还管,久了腻了厌了便慢慢地不再去理会她;她想要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仗着自己的个头比别人高大些就常去老实的同学那里索要钱财,拿了钱买烟抽。买了烟不能在学校抽,也不能带回家去抽,她想到了幼年常去的那个平地大场子,于是在放学时提前一个站下车,穿过小树林,跑过平地大场子,爬上废旧的直升机骸,一面看着女子监狱的铁丝网,一面抽烟。

监狱里的女囚犯一般一天放两次风,她们大都在铁丝网里头的大场子里绕着圈走,铁丝网那边的大场子的地上铺着灰乎乎的煤渣,发出灰黝黝的光,印在在上头走动的人的脸上、脖子上或者手上,有种斑驳浮动的阴影,也跟着人动起来,好似要随时吃了自己的宿主去。有的时候天气不好,大多女囚犯只在一个开了天窗的室内篮球场混呆着,唯独一个叫作都影的女囚犯,是不管刮风下雨,到了放风时间,都要到外头的大场子走两圈的。
慢慢的,都影留意到了致霖,致霖也注意到都影,她们都互相看着,兴许是相互好奇,兴许是相互评判。终于在某天,都影招手叫致霖走到铁丝网前,让叛逆的女中学生分烟给她抽,时日久了,这种情况变为一种常态:她们隔着铁丝网,互相面对着彼此抽着烟,大多时都只是看着,偶尔也搭几句腔。作为对方给自己烟抽的报答,都影把自己家的地址和入门密码告诉致霖,让她去自己的家里拿零钱。她告诉致霖自己有在枕头套和旧书里放现金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致霖后来告诉都影,自己在一本名叫《犯罪的诱惑》的书里找到大量现金,那笔钱够她们两个抽许久的烟了,她还告诉对方那本书里夹着两张照片,一张大些一张小些,一张新些,一张旧些,都是男人的照片,两人长得挺像的。两张照片背后都有写字,小的那张写着:“哎呀!”大的那张写着:“呜呀!”
致霖扭着嘴,想把从口里出来的烟圈吐得好看些,她问都影:“看那情况,他们不是父子便是兄弟吧。”
都影点头:“对头。”
那边又问道:“是你的亲人,或者是你的亲戚:是你的父亲和兄长;又或者是表亲呢?”
都影仰头,张圆了嘴,吐出好几个连续规整的烟圈,她正向头上的天空宣战,那烟圈是她用来传达诉求的一种武器——是软绵灰白的大炮。她沉着声应道:“是我的爱人。”
“哦,哪一个?”
“嗯。”
“难不成,都是你爱人?!”

一个大红色的塑料笔,看上去普通寻常,但里头实际上也藏着不少机关:去按它上方的弹簧头,一个穿缎绸长裙的古代仕女便跃出来,弯起一只脚来跳舞;再把那笔倒转过来,甩几下,又掉出一个小时钟来……都影看下时间,是下午三点,然后她恍若觉得,自从吃过午饭,她在这小警局的物证室里已经呆够一辈子去,未曾想才过了几个小时,才刚到下午三点而已。都影一毕业就来到这个小镇上的警局做事,她的职责就是看管物证。一个人口不足上万的小镇,警察们最经常处理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收到线报说谁家的牛圈仓库里藏着大量的武器和军火,于是全警局的人都出动了,回来时运了两皮卡车的锄头和镰刀,那留着长胡子的老头几乎把附近田庄的锄头和镰刀都偷遍了……而现在,这些锄头和镰刀都堆积在警局的证物室里生锈……
证物室的另一边角落有个无盖的大箱子,里面是用黄色牛皮纸卷封的试卷。镇上中学里的一个清洁工被她新成婚的儿子接到区府市里去住了,校长忙叫他的远房表嫂来填补这个空缺。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就要开始了,当天却四处找不到上周末刚运回来的试卷。校长把这紧急情况当作是一件能震惊全国的舞弊事件来考量,他正在想着等迟些是要接受国家电视台的采访的,那时该穿灰色的西装好呢,还是藏青色的西装好呢?后来他决定还是穿灰色的西装; 然而领带呢?是戴那条红底黑波点花纹的好些,还是那条灰色底白色浅格纹的更好些呢?
教导主任走进来,告知他已经报了警。正在清洁烟灰缸的表嫂听见了,扔开手中抹布,坐在地上哭道:“不过是一些废纸,我看见满屋子堆着,都以为是没有用的,才清理出去卖了,还不够凑我的一顿午饭钱哪……呜呜呜,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亲戚,竟为那几张纸就要让我去坐班房……这是什么道理呢?这又怎么说得过去?”

招官送了红豆圆烤饼到物证室里给她吃。都影便问他,她要分摊多少钱。招官说这是她母亲做了再托了人带来的,“外头的人都吃过了,就只得你一个还没吃。”他在原处转几个圈,抬眼四处看看,又说道:“你一个年轻姑娘,却把你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缸里,叫你受委屈了。”
都影遇到知音般,立马摊开脸子,揉断了鼻眼,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不委屈,不委屈。兴许原来是委屈的,现在有人知道了,就不委屈了嘛。”招官急了:“哎呀,不哭,你不该哭的;我更是不该说的,一时嘴快,却令你伤心,叫我如何过意得去呢?”
“我没有哭,我并没有哭,我也不想哭,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哭。只不过是你带的红豆烤圆饼好吃,我吃完了就完了,再没有了的,兴许以后再也吃不上了的,就是因为想着这个才哭的。”
“果真是为了那个才哭的?那更是没有必要的,我家里还留有一些,你要是喜欢,我明天都带了来你吃,可不好么?余下的都是你的,可不许再哭的,更不许暗暗伤心!”

都影是既是摇头又是点头:“那怎么行?你自己大概也没剩多少,而你带了那些饼子来,又要分给大家吃,定是没两下就要被他们糟蹋完了,哪里还轮得到我?”
“依你看,该怎么样呢?”
“等下了班,一起到你家去吃吧。”
“既然到我家去吃,却又不能总叫你吃那个呀!有别的想吃的没有,你说清楚了,我就事先把东西备齐了?”
“那有什么要紧?不相关的。到时候上了你家,你给出什么,我便吃什么。”
等下了班,都影就跟着招官上他家去了。她当晚并没有走,次日又由着招官送她回家去,等那人换好衣服,再一起到警局。都影算得上是个有家教的人,懂得来来往往的交际礼节,她当晚就回请招官,请他去看电影。两人看过电影,他便送她回家,兴许是累,当时力气用尽了,再走不动道,送她回去的招官也是呆到次日才走。
未完待续,两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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