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男人作为一种时间单位
周日的夜里和小半年没见的朋友去吃了一顿烤鳗鱼,他没吃,说是中午吃巴西烤肉太撑,喝了一杯嗨棒和一杯可尔必思。我们又聊起了那篇“把男人作为一种时间单位”,我表达了自己的愤怒,想起来当时看完后甚至和家属还吵了一架,但是没吵明白,最后不了了之,可惜的是连计划好的动感单车都没心情骑了,只能宽慰自己当时气到跺脚也算是一种运动了吧。饭后说着“上海见”我们便匆匆作别,他后来又通过广播锐评了一番:
青少年需要意识到不存在那种好的恋爱,也更不存在男人作为时间刻度,男人屁都不是,但这样轻飘飘地写出把男人当时间刻度,如同项飚把自己作为方法一样,不仅搞错了,还懦弱地在逃避真正存在的情感,那种东西并不包含太多想象性之物,因为它只包含真实的受苦和互相折磨,酷女孩缺乏的是迎接这一切的勇敢。
饭桌上,家属也在。没想到我们从居酒屋吵到了他工作的园区,又从六车道旁的大马路牙子转战到了茉莉花香味的卧室门口。我中午调的精油在空调风中开始弥漫了,在洗衣机甩干的五分钟里我在黑暗的客厅里坐着,我在等待着什么呢?时间走过的凉风里男人合上了《罂粟与记忆》。为什么一个人要因为另一个人早晨11点半不起床就轰然大怒呢?为什么一个人要在早晨11点半睡得迷迷糊糊被另一人破口责难呢?这个事情在两天内被我们反复提起,并且之后一定还会被拎出来反复捶打,它是一件多么小的小事,是不是完全不值得被放到台面上让甲方乙方三五轮辩论一翻,是不是大家都脸红,都觉得丢脸,哪有什么真理般的原因可言,扭打在一起的样子可真的难看,大家心情都沉甸甸的,说几句就累得需要喘几口再继续说。
谈恋爱不好玩,人都变得不可爱,丑陋全部暴露,我真的笑不出来,也不想笑,可是这个牛角尖我就要钻,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男人,更不愿意把男人仅仅作为一种时间单位,他,或者他们,一直矗立在我的生命之中,像一尊尊石碑一样在千万年的风雨中不倒。压在我胸口上的伤痛不会消失,舔舐后结下的疤痕也结结实实地扎下了根,我当然有无数种方式去将一切忘记和消解,但是我偏不。这种倔强也许是一种愚蠢,多少人骂我不聪明,我也承认自己多么笨拙、糊涂、不堪、脆弱、敏感,但痛一点累一些又有何妨呢。客厅的灯亮了,我亲手调配的茉莉花香摸进了我的鼻腔之中。
以前B习惯下午三点才起床,清晨读完佛经后入睡。Y则是早上10点跟着一首随机的90年代华语流行音乐的闹铃声醒来。爸爸总是在妈妈之后出现。妈妈先敲我的门,拿着拖把说“起来吃早餐了”。我继承了她没有丝毫温柔的口气。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区,只有我永远活在别人的时区。时间把我融化在每一分每一秒的生活里,所有的感受都不会骗人。被当作时间单位的从来都不是他们,其实是我。
因此我每天都怨声载道,不是针对他,但是面对着他。“我”被时间所玩弄。如果我一个人睡,每天四五点会醒来;如果两个人睡,能睡到七八点。工作是写PPT和开会,玩一些文字游戏,摘抄同事在办公室说的句子,比如“我给你们表演一下什么叫服务老板”,“你们隔离吃什么呀?北京吃大鸡腿,海南吃大龙虾?”。排解痛苦的方式是泡咖啡、拖地、洗碗、逗猫咪和写诗。他拍电影,每天开十六个小时的会,在剧组寄生,短的时候两个星期,长则三四个月。我们没理由要因为时间吵架,他那么辛苦,我也好累。但生活本身就存在着太多无理,我的愤怒就是确确实实的真。
我揪着他不放,持之以恒地想要得到理解。他说“你说”,我就噼里啪啦倒出一堆苦水。我就跟他讲我上班。上班的路途是很艰难的,我必须从一个个从身边走过的人身上偷来一些电量才能走完全程。最难的是国贸地铁站从地下通向地上要经过由人流形成的“七人道”,为了防止堵塞,保持同一种速度是一种默认的礼貌,但后者也可以不停地赶超前者,从左边或右边都可以,可以一次超过很多人,甚至形成自己的一条极速道,几十米之上的汽车却没有这样的特权,选择紧急车道甚至还会被罚钱,但在地下“超人”还有可能拿到一笔全勤奖。人在这里不被限速,也不会被摄像头的闪光灯亮瞎,所有人都有冲当第一的机会,是一场公平竞争的比赛。可是终点没有亲属拥抱,没有欢呼也没有鲜花,闸机口的暂停是每个人必受的一道洗礼,我大喘几口气,戴上我的工牌,开始扮演“王娜”。公司在我上班的第一天给我发错了工牌,也没人记得这件事,我索性就继续演戏。十二个小时过去,我在半夜四点躺在床上给他打电话说“我好孤独我不想演王娜了”,他说“那要不你把谷爱凌的照片替换上去”?我哈哈哈哈哈哈,说要变魔法让他在夜里不会热醒也不至于因为没被子盖而着凉,虽然也不知道他几点才能忙完回家,但洗好的被子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干了。
他听了很多很多,然后他说“你写下来吧”。我说又没人给我钱我干嘛要写,扭头在王娜的工位上排列组合谐音梗,发了工资后抱怨“怎么就这么一点点钱”,第二天走过同一个闸机口后继续变身王娜。
循环是无趣的,时间变成了一个没有出口的环。环形中不存在想象,就是真实的“我气死了因为你不能理解”“你要困死了但我还要对你说一万句话”,一点都不酷,却真的十分残酷。
给上千篇新媒体文章起过标题后,我也知道了一些接近读者的雕虫小技,“把XX作为一种时间单位”,幽默又打破认知,但我也同时也相信这就是一种真实的态度。就像我也相信着“不把男人作为一种时间单位”,是不是可以当作一种毫无逻辑的,纯直觉性的认知呢?
Amy
2022.06.20
改0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