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来自于几年前的伪游记
这一大长段看起来婆婆妈妈的话来自我从前在旅行中的记录,我把当时稚嫩的话语整理了一下并以现在的口吻叙述下来。不过重要的不是旅行本身,更多的是借此记录一些思想和心态的变化,这是其中第一篇。
二零一六年一月,十八岁的我乘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来到柏林。尽管这次旅行计划毫无经验,准备也不充分,但那是我成年后第一次举起手机去记录一个陌生的地方。除了感受到了这种异国他乡的陌生魅力之外,却一直有个疑问,像这样打卡除了在以后的生活中别人提到勃兰登堡门和柏林墙这些地方的时候,可以说我也去过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呢?



而当我来到威尼斯,乘坐小艇在威尼斯的海面上破浪而行,仰卧在贡多拉上悠悠穿过叹息桥下,又站在圣马可广场感受水城之夜的华灯初上的时候,之前的疑问似乎得到了解决。当时的我也许不能很好地描述这座亚得里亚海明珠的美丽和浪漫,不过身处这样的景象之中,还哪里有必要去思考旅行的意义?如今我回想自己过往那些对生活的感悟和对情感的体会,大都不是来自经验,而是来自震动。





在佛罗伦萨我亲眼看到了自己曾经在《刺客信条2》里操纵艾吉奥执行暗杀任务经过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和攀跑穿梭过的城市上方,那个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仿佛就在我眼前。那一天我就像个孩子一样在古城中间自由穿行,那种感觉就像童年时第一次乘坐轮船来到大海中央,在甲板上纵情奔跑一样。


当时我在特雷维喷泉前许愿,内容大致是想要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而现在我更愿意把它翻译成想要拥有一个充实的人生。从前的我满脑子都是月亮,从不考虑六便士的问题,把人生的宽度作为我对人生意义的衡量标准和价值取向。之后的我也的确一直践行着这种观念,认真地在积累生命的体验。但似乎发生了某种偏差,以至于如今我一回头全都是弯路。



在梵蒂冈我想到了《心灵捕手》里的对白。“如果我和你谈论艺术,你可能会提出艺术课本中的粗浅论调。有关米开朗基罗,你或许知道很多,关于他的满腔政治热情、与教皇相交莫逆、耽于性爱以及他的所有作品。但你连西斯廷教堂的气味也不曾嗅到?你从没站在那儿欣赏过美丽的天花板。”那一刻我满足于自己终于不仅仅是在书中了解米开朗基罗,也亲身来到这里为天顶画的美丽所震撼。
但遗憾的是之后在卢浮宫时的我受限于艺术素养,看不懂鲁本斯描绘的玛丽德美第奇的一生,不了解荷拉斯兄弟之誓的创作背景,看到加布莉埃尔与她的一位姐妹也只是轻轻一笑,而面对那茫茫多我叫不出名字的作品更是只能视若无睹。评判人生的宽度,知识与经历缺一不可。博闻强识的人,哪怕面对再平凡的事物,胸中也会有丘壑内营吧。



巴黎圣母院的宁静肃穆之中仿佛有歌声吟唱,幽暗庄严之中却又透着五彩斑斓,有铭刻着“命运”深沉厚重的石壁,也有明艳绚丽的玫瑰花窗。当时还不知道,这座在塞纳河畔矗立了八百多年的伟大建筑、多少人曾以为此生早晚会有机会一睹的人类文明的瑰宝,会在三年后的一场大火中失去原貌。在巴黎塞纳河游船上迎面吹来的风让我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震撼又或是恍惚,下船后我一度情绪低落,总觉在如此的景致之中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开篇写道,“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无论去到哪里它都会与你同在,巴黎就像一席流动的盛宴。”尽管在巴黎的三天算是这次旅途中最长的停留,但终究是无法与在这里的生活相提并论的。临走那天晚上我在埃菲尔铁塔下,听着陈绮贞《旅行的意义》。觉得她在歌词中动词的运用真是巧妙极了,“品尝”“拥抱”恰好地契合了我在旅行中浮光掠影的状态。



如果有人问我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我更喜欢哪一种,我觉得这无非是新鲜感的问题。居久了庙堂之高就会更向往江湖之远,反之也是一样。一定要回答的话,在国内旅行的时候我更喜欢前者,在国外则更喜欢后者。
出国旅行寻求的是差异和未知感,而不是崇拜和高级感。当时我既然会为了抒发情感而故作忧愁,那么为了表达思想也难免要树立假想敌。我一直无法认同那些将话语权拱手让给其他民族的人,也无法容忍崇洋媚外还反过来贬低自己祖国的人。而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只会批判和讽刺只能算是文人心气,能够接纳、体谅我们的特殊性,并去为把它变得更好而献出自己的力量的,才是国士之风。改变世界的从来都是提出方法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只会否定的人。





在欧洲我非常执念于能在商城买到心仪的衣服,当时的我对那些品牌和设计师如数家珍。我想如果某种商品形成了一群所谓的爱好者群体,通常主要是由那些非常喜欢,但受限于经济实力又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地购买的人组成的。人性就是这样,当在某种欲求上只满足了一小半,或者说在某件事上尝到了一点甜头,却又没过瘾,就会让人更愿意向深处钻。我对时尚的热爱显然就属于这种。
那时我对铺天盖地的服装广告无比厌倦,对高高在上的奢侈品牌不屑一顾,认为那种高级感只不过是在资本对时尚话语权的掌控下的结果而已,只有那些设计师品牌和独立的街头品牌才能够表达个人的审美和态度。对那种不花心思就能从广告中得知,在国内大型商场或者天猫旗舰店都能轻松买到的大批量生产的衣服更是毫无兴趣。一心想打扮成熟的我在法兰克福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件Hugo Boss的羊绒大衣,然而回来之后它很快因为与我的学生身份和生活环境不匹配而成为了衣柜里的摆设。在巴黎老佛爷百货我买下了当时正流行的Rick Owens的鞋子和Marcelo Burlon的卫衣。结果同样,前者很快因为风格不适合日常生活而被尘封,后者也很快被时尚浪潮所淹没。反倒是随手购买的打折EA羽绒服之后陪我度过了许多个冬天。
后来到了大二大三买得最多的是Supreme、Off White和Palace,大四又更爱Cav Empt和Stone Island,再到现在的Daiwa Pier39和Nanamica。然而这些潮流的变化也只不过是买卖双方联手为时尚产业设计的接力游戏罢了,是资本的指导性废弃和不同的消费者群体之间相互追逐的结果。连Nigo本人都要一边呼吁自己曾经的Bape已经过时,另一边卖自己的新品牌Human Made。
后来在东京的时候我的消费已经理智得多,不再着眼于一时兴起的东西,褪去虚荣之后它实则是一种小众的兴趣爱好,终究只为取悦自己。在原宿小巷的FIL内我入手了一件Visvim的经典水滴衬衫,又在银座买到了设计一直最合我口味的Undercover。这些谈不上新潮,但却是我一直喜欢的。如今,向来舍不得扔旧衣服的我越来越看重衣服的品质能让它陪伴我多久,也渐渐因为不愿过于引人注目而开始选择相对低调一点的风格,品牌是否为外行人所知对我来说也不再重要。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时尚在我们个人的身上是线性的,在总体上则是循环往复。
20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