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浮生情絮——悲喜咒(处暑)
福太太这才多看了她几眼,说:“原来是个女仔出租车司机。看你身量也细小,开出租车吃力吧?”她又上上下下打量对方,“白天开也就罢了,晚上可不好开的,遇上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乘客,原本没有坏心的,见你这样的身子骨,可不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都发生了……人倒是不怕的,就怕钱财空了,可不是白开好几天的的士了?”
福逢忙把文池推到福太太面前,笑道:“母亲,这个是文池,她弹琴呢,开什么出租车?她是我女朋友,身子骨弱些有什么要紧,今后有我呢?”
福太太见了鬼般往后直退,嘴里发出“唔唔咕咕”的声响。那些绿植工人也转过头来附合道:“唔唔唔,风来了,唔唔唔,来了再走,走了再来……”福太太回过神来就往她家的那栋楼跑,一面说道:“我得赶紧上去,叫你姥娘少做几个菜罢!她那小细小,能吃得什么进去?食物是用来吃的,不是拿来浪费的,吃不完留着过夜谁吃,还不是要倒掉,糟蹋粮食,污染环境。”

文池笑笑,对福逢说道:“你母亲虽然啰嗦了点,但心地挺好,还注重环保。”
福逢叹道:“你信她?她是做房地产销售的,那张嘴里恐怕生有二十三十个舌头呢;好在她早上醒得迟,否则连那天上的日头都会被她忽悠到同月亮抢地盘去。”文池凑近他,将头枕在对方胸膛上,笑道:“我就说呢,你不也是一副铁牙铜齿么?原来是从你母亲那里得来的。”就听见福太太在楼上的阳台探出身来喊道:“都在那里磨蹭些什么呢?全家长辈都在等你们上来吃饭!”她略做了停顿又接着说道:“这么热的天,在烫烘烘的水泥地上抱抱抓抓的,像耗子那般乱来!也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等他们两个上去,福太太又声称头疼要回屋休息,直到两个年轻人吃过饭,吃完水果后又喝尽面前的安福茶,起身要走,也不见福太太出来说一声半句的客套话。她白天在房间里呆得久了,不是睡觉就是抽烟,或者也做几分钟的有氧操。她白天养足了精神,晚上睡不了觉,一钻进被窝里就挨针般弹跳起来,跳到地上,嘴里哀嚎道:“他现在医生不做却去街头卖唱讨食,小说连载,浮生情絮——悲喜咒(处暑)我的脸都要丢尽了。”

睡在旁边的福镶叹道:“孩子们如今也大了,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盘算。他以后的日子又不是我们替他过的,随他去吧。”福太太又跳又叫,成了一只被烧着尾巴的猫。她累了便瘫坐在地上,看一会儿天花板,又看一会儿地板,嘴里喃喃念叨着:“我这辈子能靠谁去呢?父亲死得早,嫁了个窝囊丈夫,现下儿子又不成器!唉,没一样拿得出手的,和亲友们怎么比呢?我活着又有什么劲呢?索性明天剃了头发到庙里做姑子去,什么都不见,倒也清静些!”
福镶听得不自在,浑身上下突然起了许多痒意,惹得他两手四处游移乱抓,又招得好多疼痛来,遂坐直起身来,想找只烟来抽,又想起自己是不抽烟的,乱乱团团的,更是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他见他妻子坐在地上使了劲瞧自己,顿觉过意不去,就问道:“夜迟了,你也累了,回床来睡罢。”福太太“嗯哼”几声,脱下拖鞋就往他丈夫身上扔去。福镶小声说道:“虽然不疼,但打在身上也是令人难受的。”
她向化妆桌走去,开了镜前灯,竟描眉画眼起来。她丈夫看着,原本想问个究竟,但也只往前欠了欠身,低声咳嗽几下便藏回被窝底下。福太太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去,又说道:“这事不了我睡不着。我要找他说两句话,否则下半辈子都糟蹋了。”

福镶只等着她离了房子,才敢起身去厨房拿水喝,自言自语道:“她疯了,她真是疯了!”又“噗呲”一声笑出来:“还说到庙里做什么姑子?她那样喜欢来事,果真去了,也不要多少天,肯定拆了人家的屋顶去,庵里庙里的师父肯定是要被逼疯的。”
到黑土山的混泥土路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上午进山时天气是晴好的,福逢和文池在半山腰找了块几平米的空地休息。他们喝淡盐水解渴,文池只觉得口淡,问福逢带了什么干粮来,“有牛肉干么?”福逢在包里翻找了许久,才找出一包用保鲜膜层层包裹着的水煮花生:“只有这个,是在山下那个额头生胡子的老太太那里买的,原来没打算买,见她那样大的年纪还拿命拼生计,瞧她可怜才买。”
“有总好过没有。我现在实在是饿了,拿来我吃些吧。”两个人一起去撕那些保鲜膜。天上突然下起雨来,福逢赶紧催促道:“快,快找个地方躲雨去!把你身上的包解下来,我替你拿罢。”雨越下越大,路愈走愈泥泞,两人的鞋包里都灌满了水,一下又一下地锤在他们身上。福逢挨不住了,几乎要蹲下去爬着走,他叫道:“这雨都会咬人哩,兴许还能吃人!我的手臂都被咬疼了。”文池小跑过来拉他,又推他,问道:“还疼么?”他摇头:“疼倒不疼,就是酸。”

雨势渐大,还打起雷来:“轰隆隆,轰隆隆……”听久了又好像是“咚咚咚,咚咚咚……”,好像有人在打门呢。福逢醒过来,原来是自己做了个湿淋淋的破烂梦。文池早起身去开门,领了福太太进来。
福逢没醒全,木讷地望着他母亲。福太太指了指他,说:“快点穿好衣服。我在客厅等你,有几句话要说。”又指了指文池:“你出去罢,去外面阳台抽根烟也好。”文池笑道:“阿姨,我不抽烟。”福太太瞪了她一眼,折下脸子,发狠道:“少啰嗦,你出去!”
客厅面积小,只摆得下一张低矮的蓝色小桌和四张藤条扶手椅,椅子上都放着吉它或大提琴等乐器。文池忙着把乐器从椅子上取下,又拿了个手织的坐垫给摊上,问福太太道:“阿姨要喝什么茶?”
“这样迟的夜,还喝什么茶?不是叫你出去么?”

文池刚走出去,福逢半耷拉着眼走进客厅来:“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么?”福太太指了指他肚子,说道:“越大越没个正经样,穿成这样来见你母亲。”他穿着一条又皱又染了色的运动裤,是早年的旧裤子,他现在肚子上存了些许肥肉,裤子显小,便勒出一圈白腻的、重甸甸的皮肉来。他急着往下拉衣服,顺势缩起脖子来,在室内惨白发青的灯光下,所有人都浮沉沉地飘着,于是从福太太的的角度往上看,他像一只巨大的直立青蛙,正在“嘶嘶”的喘着气。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人是真的老了,与他侧对着坐着,一面脸浮白,一面脸发青,在把玩自己的下巴,摇着腿抖起来,全身也跟着动,是个活人,但也只是个毫无生气的活人罢了。他回福太太道:“是母亲来见我的,又是这样意外,我能怎么捣腾自己?难道还要我华服蟒袍加身么?”
未完待续,两天一更……
本号(玉信文趣)所发表的文章或视频的所有文字部分都为本人原创,转载请注明出处,请勿抄袭,违者必究;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