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司机的“流动厨房”：为疫情滞留者做饭 开抖音直播被质疑

摘要：河南烩面，手工馒头大锅菜，卤面和胡辣汤油条……人们戴着口罩，间隔一米排开长队，自发有序等待着开餐——对于吃住都在货车上解决的司机们来说，因为疫情滞留，他们连面包都不敢多吃，直到赵占胜拉来了“流动厨房”：白色厢式小货车侧面写着“爱心餐车”，上面载着不锈钢大桶炊具和蒸笼，去年9月至今，赵占胜将它开往山西、陕西、吉林、上海等地，给上万人送去了“爱心餐”。

餐车不仅为疫情和货车司机们停留，水灾中被围困的居民、停电的老人，甚至是偶遇的流浪者，一顿饱饭暂解饥困，也成为许多人难忘的温暖。

以下是赵占胜对这段经历的讲述。

文|张雨娴

编辑|王一然

我叫赵占胜，今年42岁了，是河南洛阳汝阳县人，第一次做这个（流动厨房）是去年，我们河南新乡水灾时，我其实是去做救援的，救援队的朋友辛苦，没饭吃，从水里出来还在发抖，我就想着给大家做饭吃吧，就把我的小车改装了一下，刚好能装下要用的锅啊桌子的。天太热带的东西只能用一顿，当时也不知道到那儿好不好采购。

新乡水灾之后，我去过山西，西安，上海，郑州，其他时候就在我们周边，帮那些需要帮助的老人。可早的时候我做过饭店，可小一个小店，二十年前的事了，名字都忘了。刚开始不会做饭，厨师做多了，看看也都会了，自己也好吃，所以做的家常饭还能吃；餐饮不做之后做旅行社，接着去做景区，叫“恐龙谷漂流”，所以我被大家叫“漂流哥”。

景区从2012年开始做，建设了6年才开始营业，还没做起来就碰见疫情了，但多少有一点收入。做这个“流动厨房”，我自己花费一年大概五万到十万左右，再多了我也承受不了，但也有好多爱心人士捐赠，自己压力小很多。

去上海和郑州都是有老乡给我留言说：漂流哥，我们在这也很难呐，好几天没吃热饭了，能来吗？都是试探的口气吧。我说必须安排，能帮一把是一把，主要都是为了一个群体，滞留的大货车司机，特别是皮卡驾驶员，他们比较特殊，每天吃住都在车上，如果疫情出现的话，他们在车上不让下来，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基本上都没有做饭的条件。

我是4月12号去的上海。因为当时拉着蔬菜水果物资，所以民生供应的东西还是允许进去的，但也要联系各方办好手续，符合条件才能进。

我当时带了（汝阳）当地的通行证，上海这边是一个看我视频的老乡联系的社区。我们进去只能到街道上，就在大马路上，地方可记得了，浦东新区航津路一千八百号。

去的时候我也没想着疫情（情况）会咋样就去了，结果比我们想象得要严重得多：武汉（疫情爆发）那时候是冬天，上海是夏天，温度都比较高，有些地方运过去的蔬菜，在箱子里放着，一天没分发都会烂掉；还一个每天新增两万多例，这些没有饭吃的人根本就顾不上。

我们河南老乡有几个感染了，今天感染了，可能后天才能轮到他们被送到医院。有人三四天没找到工作，也没租到房子，就在桥洞住着，碰见疫情来了，"嘣"封在桥洞下面。

这些人最可怜了，没有地方住，没有吃的，没有啥东西盖，一下雨就可冷。超市不让开门，也没有蔬菜送过去，没有物资，这些人真的饿得半个月没东西吃。碰到好心人能给他们一个面包或者方便面，有气无力，走路都走不动。

做爱心餐就我和我哥两个人，还有一辆厢货车。我哥帮忙打打杂、开车、啥都干。晚上一个人睡在驾驶室，另一个人睡在车后面改装的小卧铺——是在车厢里焊的一个架子，高八十公分，宽一米，长度差不多快两米吧，焊了个架子，弄了个床板。

平时在其他地方，我们每天做的量一般算好有一百五十人分量，早上七点起，洗洗菜和和面，等大家都吃完要（下午）两点多，再刷刷洗洗收拾到三点；到了上海就不一样了：第一天知道的人还不多，一百多个人来吃饭；第二天三百人第三天就五百人了。

人多了就只有两口大锅，像第一天做烩面，现和面做了四锅，才够一百多人吃，第二天蒸馒头，蒸了十笼，四百多个馒头，早上就得五六点起来。

在那（航津路）呆了四天，不行人太多了。路边全停满了货车，这几条街，都是货车司机，可多可多，也有些外卖小哥。（注：高桥镇内划分103个封控区，航津路属于高桥镇。据“浦东发布”4月12日消息，7天封闭管理期间，实行“区域封闭、足不出户、服务上门”。）吃饭每天四五百人，没法弄了，应付不过来。

第五天我们就换了个地方，走的时候把所有的物资也分给了环卫工人和司机。我们换到金山区无人机基地还出了个状况——平常去其他地方，都是自己带现成的，锅啊、灶台啊，这样方便，灶子自己拉着，随时都可以掏出来用；液化气也好弄，一打就着，跟在家里用的天然气差不多。但（那天）液化气都用完了，受疫情影响也灌不到液化气，就自己垒了个灶台，现用砖头水泥，老乡们都来帮忙，垒了三个小时。生火就用柴火，老乡还去帮忙拾柴火，辛苦的。

那灶台走的时候也交给老乡了，不过后来滞留的人也没那么多了，他们自己弄的别的小锅做饭。

（在上海）其实做饭有志愿者帮忙，物资也有人送，但后来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社区人员也来提醒沟通，就是人员聚集太严重了。万一有一例病例那都不行了，就赶紧叫停。人家政府其实做的很到位，也没有撵着让我走，咱也知道不能聚集，一个人两个人可以，那么多人真不行，为了一口饭再闹出几个病例，那都成罪人了。

上海结束之后，我隔离完就来郑州了。（注：据“郑州发布”第84号通告：二七区、管城区、惠济区、登封市部分区域实行封控区管理）我们自己带了300斤肉、面粉、挂面，500斤的菜还有油纯净水，在经北四路十六大街，有老乡好心，自己开的卖手擀面和大盘鸡的饭店，让我们就在那儿做饭。

水电液化气，调料啥都是用人家的。5月10号吃的是小碗汤，我们河南洛阳水席的一道菜，用小酥肉、木耳番茄还有香菇混出来的酸辣汤一样方便，有荤有素配点馒头。中午一顿，得蒸一百五十个馒头，蒸的馒头大，一人吃一个就够了。

后来我自己拉的蔬菜已经用完了，都是根据老乡们送的菜决定做什么。来郑州很多老乡，那一天送物资的车都堵车了，几十个老乡，有的我都没见到面儿。大家送的物资都够吃一个月的，我就做些河南菜，其他的也不会。

5月11号中午做完我就回洛阳回老家了，因为郑州解封了，已经步入正轨了，所有的饭店可以营业。我家媳妇孩子都在郑州，其实离我做爱心餐的地方也就十分钟的车程，但是现在疫情期间，孩子上学，我怕耽误孩子，接触的人比较多就没回家。

5月20号那天也是有网友留言说，郑州、上海你都去了，能不能给老家的医护人员做点爱心餐呀？我做了点回锅肉鸡腿。做餐的时候，可能是一些爱心人士看到了，送来些鲜花，让我送给医护人员，一些女性医护人员说“呀，没想到还有鲜花呢！”都很意外。

其实我一直做救援做了很多年，2007年的时候在郑州加入了飞龙救援队，然后零八年就参加了几次大型的活动，汶川地震，还有湖南湖北那个雪灾，到现在一直都没停过。那时候在做生意，比较有空，就想着看看能帮助一点别人吧。汶川的时候我被分配到维护发电机工作，要保证通讯塔的正常运作，最辛苦的时候是徒步走到35公里之外的地方送柴油过去，得60多斤。

发抖音开直播，网上也确实有人质疑，但就让他说吧，咱就做好自己就行。我也不带货做广告，也不让他们刷礼物。今年最感动的，说实话，就是真的感受到人间处处有真情，无论走到哪个地方，都很多的爱心人士慕名而来，送来很多蔬菜肉丸、水果啥都有。而且很多人都是啥样吧，你问是哪的，东西往跟前一放走了；还有人自己开着小轿车来，送几千块钱的物资，来了都不吭声。

做这个也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支持，景区再停一个月，六月份就能恢复营业了，所以夏天我就把自己的生意经营好，有一定收入了继续干。咋说嘞，你把物资和饭送到真正有需要人的手中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很喜悦，我会坚持做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