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与阵痛
一直没把毕业以后的这段时间称为gap,感觉算不上什么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像是渐进阶段的一个缓冲地带,以不具现实压力的工作为合理性基础,搭着社会化轨道边缘独自生活的同时进行一些探索。
我总是会感到not enough,各个方面都是如此,所以伸出触角去“无事生非”,像走着平坦马路故意想从脚底蹭出石子踢一踢的人,喜欢的是感受和经历。
聊起这段时间结识的人,朋友形容我仿佛一个弹球,游走在一些人之间,但本身坚不可摧,只是觉得弹来弹去的声音挺好听的,还不停叫人看过来,虽然伤春悲秋,但不为特定的人。
“脆弱感”是和朋友们常提到的话题之一,那可以是情感的起源,而我有的是不脆弱的敏感,这也被我归为在和很多人的相处中难以完全involved的原因。之前一个聊过比较多的男生说觉得我蛮自洽的,可能也不需要男人。但我不喜欢这种表述,我当然应该是完整的人,而不是缺了一块的拼图亟待谁来补全。
人的特别之处在于需要情感,所以会觉得那种有共识的灵魂珍贵,在个体之前先看到循环看到宿命,把情感视为一种人类共同的存在,用无限的爱开解无限的孤独。
不知道是否是那几年编剧思维的训练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我时常沉溺于自己的台词或戏份,对某个人的欣赏很多时候是源自于对方刚好在场且提供了一定信息作为道具,虽然也会尽我所能地去认识并搜集多源信息来拼凑作为个体的人,但相对忽略了与其之间的连接和交互本身,置身事外地在为那些人物与情节动容得无关痛痒,共情也是关于自我相似的投射。
现实层面产生的结果就是,遑论情感连接,我经常由于缺乏原动力,连联系都怠于维持。起初便和朋友说,我自己就属于是我自己很不想碰到的那种情况。在结束了一段时间的新鲜感以后,也会产生不愿结识新人类的戒断反应,因为显然和朋友们在同温层的交流更高效、肆意、舒适。
我并不喜欢强可替代性的同质化关系,但在这个原子化社会网络里,来来去去的成本极低,松散轻浅的连接俯拾即是,切实的情谊却不易得,大家都没多少心力去构筑更为深厚的连接。我无非也身在其中。以前讲“人生真是寂寞如雪”,更多是百无聊赖的自嘲与调侃,如今渐渐体会到那种被逐寸蚕食的感觉。
我想之所以现在仍然和一些朋友们保持着紧密的连接,甚至有的可以跨越时空距离,除了科技打造的赛博社交场域,是否也因为曾共同消磨过许多无用的时间和精力,“日常的浪费”本身就是意义,这些来自生活的底层支点的存在让我们都变得鲜活而难以取代,从而能够给人以托住情绪的支持感。
这正是令我感到阵痛的地方,在当下境况,很难再创造并拥有像这样的连接了,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有无机缘全凭运气。纷纷扬扬飘落过后徒留一层薄薄的积雪,天一亮,就消失了。
我会为自己“不如就此止步不要碰触”的觉知与选择叹惋,朋友说是太清楚也太真诚了,我说也可能是需要通过一些虚幻的痛感来存在,在察觉真相后闭上眼睛,在情感与爱欲席卷之前看见终点,会更有记忆感。
可能是吸引力法则,也可能是我能遇到的大部分人已然淡薄,但之前有过一个男生,我感受出他积极而认真地维系了一段时间和我的关系,并尽量用我可以接受的方式小心试探,甚至我一度意识到自己对他有习惯的成分在形成,正如:“不管是谁,只要长时间静静观察,憎恶就会减少,理解的范围会扩大,有时或许会从那个人身上发现自己。”但细节的不对劲还是令我迟疑,也没有自然的情感发生,遂无法进展。
结交到相当程度依然建立不起真正连接的关系形态。我把自己这种“观察的兴趣”具体解释为一种对于个体的求知欲,对象可能是无差别的,一旦生活中出现了我更想关注和探究的事物,注意力就转移了。
梁永安老师在播客里讲时代爱情困局,大意是感情的可贵在于人与人之间能够建立什么样的连接,而不是各自身上附着的那些接受性的、消费性的东西。我也始终反感称斤掂两的匹配,那些“外在”是会产生影响,但到底好不好、是否有什么问题,要靠自己去认知和辨别,只是对更多的连接没有把握,难免会为天时地利人和的不可控而伤逝。
某天晚上我再度陷入这种近乎苍茫的情绪,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朋友说每当对这个世界产生莫大的欲望,就同时拥有了同等的空虚和不可得,所谓“饱尝”。见面的机会,感情的可能,或者个体之间的扶持和认同,越执着于长久或可靠,越患得患失和脆弱,除了自己的所思所感,一切都不可得。
我也知道曾经很多时间其实都是荒废掉的,但总要在记忆河流中不断抛下锚点,逆旅航行,间中怀念是我的刻舟求剑。
缓冲将要结束了,阵痛过也没什么,go with the flow,这普通而无聊的城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