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画外:漂亮女孩贝拉(下)

关于收藏人罗维罗
这幅作品的藏家是乌尔比诺公爵弗朗西斯科·玛丽亚·德拉·罗维罗(Francesco Maria della Rovere)。显然在这幅作品还没有完成的时候,罗维罗就对它充满了兴趣。在写给自己在威尼斯的代理人的信中,他特别提到:“买到那幅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的画。” 然而却没有提到任何关于贝拉本人身份的细节。
罗维罗认为这是一幅肖像,但是只是一幅“当时女人的画像”(Retratto di quella Donna), 所以这幅画更加恰当的标题应该是《穿蓝色裙子的女人》。现代意大利语中的“donna”或者“signora”的用法不能放在这个背景中理解。文艺复兴时期,“donna”有时候只是指“女性”,或者“妻子”。与之相反,现代意大利语中,“donna”指称“清洁女工”、“服务员”,甚至在有些表达中有贬损的意思;所以一个男人有时候会说“那不是一个‘donna’,那是我的‘signora(女人)’”。
这种语言真正传递的信息,是这位女士的身份,公爵罗维罗可能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这都不是他想得到这幅画的初衷。公爵的语言表明,他其实就是对一幅美丽的作品感兴趣,而非对十六世纪艺术和社会中对女性的定义感兴趣。就像他十分胆大的岳母伊莎贝拉·德·埃斯特,画的主角远没有画家来得重要,而公爵想要的,其实就是提香的作品。
这就像朱利亚诺·德·美第奇想要得到《蒙娜丽莎》一样,并不是他对女主有任何特别的兴趣,而仅仅是因为她的画像是“达芬奇的杰出作品”。同样的,洛伦佐·洛托(Lorenzo Lotto)所作的迈斯尔·马斯里奥(Messer Marsilio)与他妻子的新婚画像,画家本人对作品的满意不在于对人物的塑造,而是对地毯、首饰、以及高贵的衣服的视觉再现, “丝绸的外衣… …以及项链”,作品于1523年售出的时候,画家一一列出了这些满意的地方。

就像达芬奇、洛托、特尔兹的作品一样,提香的《贝拉》虽然是一幅肖像,但是对它的拥有着来说,这幅作品更多是装饰作用,特别是她的美貌,以及那条蓝色的裙子。因为公爵在信中提到这幅作品时屡次提到那条蓝色的裙子,那么这条裙子的重要性也许和穿着它的女性相当。《贝拉》并不是通常被认为的为了描绘“漂亮女孩”或者宫妓的主题,而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漂亮的衣服,以示对绘画之美的追求。
贝拉到底是谁呢?
有一种经典的联系,就是女性肖像中的主角,往往被联想成为作品创作者或者定制人的情妇。在分析无名的女性肖像时,当今的史学家总是会被这种联想所影响。
所以《贝拉》的女主角被认为是提香的情人维尔兰特(Violante)、老帕尔马(Palma Vecchio,即Jacopo Palma)的女儿。当然,现实中,《贝拉》的模特可能是一位名声不太好的女性,毕竟提香承认过他邀请妓女作为模特。但是用一位妓女作为模特并不能让“酒神”成为娼妓,也不会让贝拉成为妓女:画的模特和其真实的主角的身份并不等同。
我们并不知道提香画这幅画的目的所在——这究竟是一幅特定的肖像,还是只是画了一位不知姓名的美丽女性,毕竟其他作品往往都有风景或者静物作为参考,从而能让我们猜想出主角的身份。就如玛丽·加兰德(Mary Garranrd)所说,《贝拉》也许是一幅“美丽的女人的肖像”,用来表达美丽的艺术就如美丽的女性一般。在这样的作品中,就好比诗歌中的词语,女性主角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她的美丽,就如玛丽·罗杰斯(Mary Rogers)所说。与之相反,男性肖像就好比历史或者自传,是用来指导或者激发思想的。如果为了树立榜样,那么男性肖像的主角的身份就非常重要,而美丽的女性,往往可以是无名的。
也许曾经《贝拉》是有名字的——但是我们对这样信息的忽略,也许表现了她的身份对于艺术家和定制人来说相对不重要。在历史文件和登记簿中,女性的身份往往被忽略,仅仅被描述成某个男人的妻子或者女儿。一个女性的出生证明或者结婚登记上,往往把她列为她父亲的女儿,不曾提起她的名字。相似的,在他的遗嘱中,尼克罗•奥莱利奥(Nicolò Aurelio)只是把罗拉·巴伽罗托(Laura Bagarotto)列为他的妻子,没有一处提到她的名字。
无论如何,对画家来说,为贝拉穿上青金石蓝色的奢华衣裙,表达了他对这个女孩的态度——在他眼里,她不是宫廷女郎。德拉·罗维罗家族的书记官似乎也承认画家的观点,他在1694年统计家族财产的时候,把这幅作品标记为“一位年轻的公主”。

另一幅贝拉
提香画了两次《贝拉》:x光显示,在《穿皮毛大衣的女士》(Woman in a Fur Coat)这幅画下面,是《贝拉》的复制版。不过更准确一点,也许这幅画更应该叫《从皮毛大衣中走出来的女士》,因为在皮毛大衣之下,她是完全裸体的,她裹着衣服的姿势,也是为了显露她的手臂和右侧的乳房。

约翰尼斯·维尔德(Johannes Wilde)把这两幅作品联系起来,形容为“穿衣的普拉克西特莱斯和裸体维纳斯的威尼斯版”,《神圣与世俗之爱》中也表达了同一个场景。而《贝拉》和《穿皮毛大衣的女士》也更加暗示了提香用美丽的女性来代表美的艺术品的立场。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她们的姿势就如维纳斯的经典动作一样了。
提香经常保留他自己的构图设计稿,但是像这样把穿着衣服的《贝拉》转变成半裸的《穿皮毛大衣的女士》并不常见。他对最初构图的唯一改变,其实就是把她的衣服脱掉,如此,就不可避免地改变了她与画的持有人之间的关系。
《穿皮毛大衣的女士》保持着《贝拉》高贵、内涵的风度;但是在《穿皮毛大衣的女士》的眼神是对情人的呼应,她抚摸着皮毛大衣,用衣服包裹着自己,就好像她的爱人在抚摸和拥抱着她。当我们在看《贝拉》的时候,无论我们是否认识她,无论她是男是女,这种对视是正式的,她在一臂之远的地方。但是《穿皮毛大衣的女士》与我们的距离则拉近许多,画的持有人彷佛就是她的情人。
就像维尔德所言,也许提香想到了普拉克西特莱斯的两个维纳斯(尽管画家明显不是在同一时期创作的《贝拉》和《穿皮毛大衣的女士》,并且两幅作品都没有在一起出现过)。如果是这样,那么画家是在复述一种历史的故事,即艺术家拥有他自己创作的美丽的女性。与普拉克西特莱斯的维纳斯相比,《贝拉》和《穿皮毛大衣的女士》看起来与俾格玛利翁的加拉蒂亚(雕塑)更加相关。提香让他的模特“脱下”衣衫,暗示了他对她的欲望。
也许《穿皮毛大衣的女士》是他性欲的幻想和满足。也许关于画家和他的模特们的绯闻传说其实是真的。也许《贝拉》是提香的情人。也或者把她画成裸体,正式他宣誓对这个美丽的女人的拥有。
关于提香(Tiziano Vecellio,英文中普遍称为Titian),据考出生于1488年到1490年之间,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代表艺术家。高产画家,他本人与其建立的画室在他生命的80余年中创作无数。一生中对油画、壁画等风格、技法创作贡献巨大。出生于威尼斯卡多雷地区皮耶韦的一个富裕家庭,在约十岁的时候,他与弟弟弗朗西斯科被家人送往威尼斯,师从贝里尼兄弟学习绘画。在贝里尼工作室,他与包括乔尔乔内、罗伦佐•落托在内的后来的艺术大家一起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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