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妹妹的成长痛
2022.4.17
正在做实验，妹妹给我打了电话，纠结了一下，还是接了。因为有一种预感，这是一个“求救电话”。
如很多个同样的电话开头，接起电话是互怼，“xx(我大名）你在干嘛？”“做实验啊，你怎么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难道不是应该刷题背书吗？”“想你了，害摆烂了摆烂了，要不我还是去当网红吧”。
她是我的表妹，是妈妈的妹妹（小姨）的女儿。外婆有三个女儿，我的妈妈是大女儿，在我很小的时候，和我爸离婚后，去广州打工了，二姨嫁去了遥远的台湾，几年才回来一次，只有小姨嫁给了同市的姨夫，留在老家的城市，承担了本应该三个女儿一起承担的照顾外公外婆的责任。
几乎从出生开始就是外婆带我，我出生的那年，小姨和姨夫就已经在一起了，看过一些老照片，他们两个经常回外婆家去看我，带我坐摩托出去玩。父母在生命中的缺席，是由外婆和小姨填补起来的，从小到大，每年新衣服的来源就是小姨，她会在我生日和过年的时候给我买新衣服和新鞋子，偶尔还有爸爸，带我去火车站的商贸批发市场买男生气的衣服，所以对于小姨，我总是感情满满，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姨夫是世界上最帅的人，他们在一起也不乏互相打闹，是我心中美好感情的代表。
在我7岁那年，表妹出生了。记得放学后，外公骑着自行车载我去医院看刚生完孩子的小姨。我记得妹妹小小的，单眼皮，眼睛上有很多红点点。当时外公外婆租的房子就在姨夫家前面的一栋楼的三楼，而表妹的奶奶家住在一楼，开了一个小卖部。从阳台上可以看到经常有很多小朋友在小卖部门口的前坪玩。小姨出院之后，经常叫我去她们家看妹妹，小姨奶水很多，涨得痛，有时候会挤出来让我也喝，其实我不喜欢喝，但是还是装作开心地喝了，我从小就很会讨好别人。可是随着表妹的长大，这种平衡被打破了，更小的小孩子是不会懂这种讨好的。夏天的晚上，小姨带着妹妹来外婆家吃西瓜，我们在凉席上玩，她牙齿痒的时候，会趴在我身上啃我的手臂，我直到非常痛的时候，才尖叫起来让大人们发现，次数多了，连偶尔回来的二姨和姨夫都知道表妹总是“欺负”我了。
这种“欺负”是可以反抗的吗？我尝试过，失败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因为外公外婆和小姨住的近，因为我的爸爸妈妈没在身边，我总是妥协。姨夫当时在长沙做医药销售，小姨也得工作，做过儿童摄影的化妆销售，后面开童装店，白天都得在外面，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家，表妹的奶奶也不太管表妹，表妹放学后就和小区的同龄人在家门口的前坪玩游戏，直到小姨回家才安分点，再大一点之后写作业就变得很难管，小姨会叫学习还算不错的我教她，这简直是噩梦。本来就关系紧张，加上要让她安分做题，一言不合两个人就会吵起来，然后就是熟悉的，她哭着打点话给妈妈说姐姐欺负她。这种情况直到我初三高中才结束，初二暑假外公外婆搬去了曾经的工作地方的拆迁房，离小姨家变远了不少，公交到终点站了还得步行半个多小时，而且高中一周只有周六下午半天回家，和表妹的见面少了不少，但月假的三天偶尔还要承受这种教学任务。
我读大学的某一年，妹妹读初中，记得当时选了又选，小姨决定让她去一个私立初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的某个分校之一，那年暑假我还和小姨姨夫一起陪她去初中参加了分班考试。后面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在这所私立初中，班主任频繁地调动，一些老师考了编制之后就走了，初中三年换了三四个班主任，但表妹在那如鱼得水，有很多宠着她的女生同学和追求她的男性同学。高中去了我的母校，拜托认识的老师关照一下，妹妹继续了初中学过的美术，想要通过美术进入大学。去年大半年在长沙某个美术培训班学美术，姨夫开车送妹妹来培训班报名入住的时候我也坐地铁转公交去了那边，和家人见面，见证又一次她的开学。大家都寄予了厚望，期待她在这能够好好学习美术，美术联考可以考高分，去到一个大学，有一技之长。小姨姨夫花了很多钱，信用卡套现交学费，妹妹说会好好学的。
今年妹妹回家准备高考，没有回自己高中，又去了一个针对艺术类考生的半年冲刺班，可能这是另外一个错误的决定吧。老师并没有想象的负责任，反而不知道为什么妹妹结交上了一些不在读书的同龄人，他们都觉得妹妹漂亮还是个读书人，不像我们总对她唠叨，对她花钱也阔绰，不像小姨只给她基本的公交钱和早餐钱，因为中午和下午都会回家吃饭。她像是彻底变了。
三月份妹妹来长沙听一个讲座，来我这住了一晚上，当时还有男生送她坐地铁。我忍不住又唠叨了一晚上，无解。我说“社会上的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的，别人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啊”，她说“社会上的人也没你想像的那么坏的”。
那天接到了妹妹的电话，有预感是一个求救电话，停下了手中的实验，跑到实验室角落去和她聊天，她丧气说“我就去做网红算了，摆烂了摆烂了”，我说我希望你能享受同龄人的校园生活之后再离开象牙塔去工作，做网红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就算做了网红也会面临很多问题的，说到后面她哭了“我也想读大学，可是妈妈肯定不会让我复读的，我好后悔去了长沙学美术，那里教的好应试，我觉得我什么也没学会，现在让我去画什么我还是没有信心，我应该去杭州那边学的”，我说你先一点一点认真啊，小姨看到你的努力会改变想法的，你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大吵大闹。
说好了给我打卡先慢慢不摆烂了，我也想要相信她的。晚上和小唐聊到这个事情，小唐说“可能她就是心不在读书上吧，没有必要逼她走不适合她的道路”，我还不愿意接受。
2022.5.13
接到小姨的视频聊天邀请，小姨问我最近妹妹和我联系了吗？我看了看聊天记录，打卡停留在4.20，三天。小姨说妹妹越来越摆烂了，每天叫嚣着自己十八岁了不要管她，和一群社会上的人在一起玩，像“打流的”。姨夫在边上也变得愤怒“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了，随她去”，小姨说要是外婆知道了肯定急死了。我心沉下去，给她发信息，第二天才收到回复。
晚上和小唐视频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哭什么呢？我也不那么清楚。心疼小姨姨夫的付出，不敢想象她未来的日子，未必会差，但是终究是要提前进入社会磨炼了。
我曾经很讨厌她，她几乎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不懂礼貌，嘴上不饶人，喜欢冷战，爱撒谎。可是她又是我的妹妹，是在我的人生里参与了十八年的人，是每个假期回去都会一起睡觉的亲人，是听我说恋爱甚至给我开解的朋友。每个假期回去和她置气都要气哭，住在她家时的冷战几乎让我窒息，但是碍于小姨和姨夫又不能甩手就走。过两天又像没事人一样一起自拍一起去超市买零食。小姨说，你们就是吵不散的姐妹啊，一辈子都是姐妹。
我很难过，又无能为力。回望过去的日子，我们都充满希望，我们觉得她很聪明，就是有点不爱学习，我们期待她长大了会懂事，会开始努力（我也是到了三四年级好像才开始开窍开始努力学习的），但是我们的期待好像落空了。
想起妹妹说“姐姐你等着噢，等我以后赚钱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买，我就每天带你去做SPA，做按摩”。苦笑，现在倒是玩得连信息都不想回我了。
2022.5.31
看到大家的回复和讨论，觉得很感谢，也多了一些想法。
因为自己好像就是缺失了父母的教育（但是我有外婆陪着），我没想很多小姨姨夫在妹妹成长中的缺失，至少没有感到过，觉得小姨和姨夫花了很多钱给妹妹上培训班，从小学开始，付出了很多心血，以前会很羡慕，现在仔细想想，的确我能做的太少，重要的还是父母的教育和陪伴。
表妹小时候，姨夫在长沙工作，每周末回来一次，那自然很宝贝，周末会带我们出去吃饭玩。但是姨夫有三个姐姐和很多朋友，每次他们的家庭聚会或者朋友聚会，晚上的活动就是出去打牌，这个时候一般小姨会叫我去他们家带妹妹，教她写作业，陪她睡觉，这样妹妹就不会影响到她们玩，外婆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以至于现在我还是会经常过年过节就住在小姨家，形成了一种习惯。
她们的相处模式就是吵吵闹闹，经常妹妹和小姨昨天还在吵架，今天就和好了，她们家的冷战也总会有人破冰，以至于妹妹有点没大没小的感觉（也经常对我冷战），但是她就会觉得我有我的自由。 好像我的数落太多了点。
今天是她18岁的生日，给她发信息祝她生日快乐高考顺利。她说，我爱你。爱自然是爱的，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