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三联版读书吐槽笔记一（10）中（我叫阿碧，苌弘化碧的碧）

鸠摩智平日里是个很懂礼貌的番僧，他对阿碧也很客气：“ 鸠摩智道：“小僧欲到参合庄去，小娘子能指点途径么？” ”这里小娘子是指少女，算是尊称。旧版中阿碧说得是官话，三联版改成了半苏州本地话半官话，完全不影响阅读，还让人感受到了吴侬软语的清爽。金老还加了一段按 （按：阿碧的吴语，书中只能略具韵味而已，倘若全部写成苏白，读者固然不懂，鸠摩智和段誉加二要弄勿清爽哉。） 显然相当乐在其中。

鸠摩智得到阿碧的邀请，优雅的带着段誉跳上小船，段誉虽为人质，但此时看到阿碧后，已经处在缺魂儿状态，毫无反对的跟着上了小船。问题在于，旁边还戳着崔百泉师叔侄二人，崔百泉倒是无所谓，他濑（三声）头上钉着算盘珠子站了一宿的尴尬状况已经达到了在尴尬程度上无与伦比的境界，眼前这种小小挫折应只是毛毛雨。但过彦之是一位青年英雄人物，虽然武功不咋地但派头还是十足的，刚去舍命攻击鸠摩智却被人家爱答不理的把兵刃挂在了树上。此时仇人家的丫鬟现身了，看起来却比鸠摩智更加一团和气，还邀请他们登船一起去观光。

过彦之此时极为难受，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他选择把球踢给对丢面子毫无反应的师叔：“ 过彦之低声道：“师叔，怎么？”他二人是来找慕容氏报仇的，本意是上来就拼，但此时弄得如此狼狈，实在好不尴尬。 ”阿碧体现了大企业员工的良好修养，假装没看见二人在鸠摩智处吃了瘪，反而帮他们把算盘软鞭收了起来，有意无意的用算盘打了打节拍。

阿碧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她玩这一手除了身为逍遥派嫡系传人看到这些边缘乐器有些手痒炫技外，也可能有看到段誉文人打扮，随便觅觅知音的小心思在。段誉此时全神贯注在阿碧身上，正在搜索枯肠怎么跟她搭话，阿碧这一下子搔到了段誉的痒处，他立刻利用了这个机会：

阿碧微笑道：“两位先生既是来到苏州，倘若身无要事，便请到敝处喝杯清茶，吃点糖果。你别瞧这船小，再坐几个人也不会沉呢。”她轻轻划动小舟，来到柳树之下，伸出纤手收起了算盘和软鞭，随手拨弄算珠，铮铮有声。段誉只听得几下，喜道：“姑娘，你这弹的是‘采桑子’么？”原来她随手将金算盘上的算珠拨动，轻重疾徐，自成节奏，居然便是一曲清脆动灵动的“采桑子”。阿碧嫣然一笑，道：“公子，你精通音律，也来弹一曲么？”段誉见她天真烂漫，和蔼可亲，笑道：“我可不会弹算盘。”他转头向崔百计道：“崔先生，人家把你的算盘打得这么好听。”

崔百计涩然一笑，道：“不错，不错。姑娘真是雅人，我这种最俗气的家生，到了姑娘手里，就变成了一件乐器。”阿碧道：“啊哟，对不起，这是先生的么？这算盘打造得真美。你家里一定很有钱了，连算盘也是金子做的。霍先生，还给了你。”她左手拿著算盘，伸长手臂。崔百计人在岸上，无法拿到，他也真舍不得这个片刻不离身的老朋友。轻轻一纵，到了船头，伸手将算盘接了过去。侧过头来，向鸠摩智瞪了一眼。鸠摩智脸上始终慈和含笑，全不生气。

阿碧左手拿起软鞭，右手五指在软鞭上一勒而下，手指甲触到软鞭各处棱角，登时发出叮呤咚咙各种清亮的声音来。她五指这么一勒，就如是新试琵琶一般，一条斗过大江南北黑白道上各路英雄豪杰的兵刃，到了她一双洁白柔嫩的手中，又成了一件乐器。段誉叫道：“妙极！妙极，姑娘，你就弹它一曲。”阿碧向著过彦之道：“这软鞭是这位先生的了？我胡乱拿来玩弄，太也无礼了。先生，你也上船来吧。回头我给你新鲜的红菱。”过彦之心切师仇，对姑苏慕容一家恨之入骨，但这个小姑娘语笑嫣然，全无机心，他虽满腔恨毒，却也难以向她发作，心想：“她引我到庄上去，那是再好不过，好歹也得先杀他几个人给恩师报仇。当下点了点头，跃到船上。

段誉的搭讪非常讲究，先表示听懂了曲目，给阿碧惊喜，接着跟崔百泉夸阿碧而不是直接说“姑娘弹得真好听”，顺便把算盘也夸到了，算盘如果有灵，也会十分欣慰。阿碧做事很老道，看崔柯二人在犹豫，并不再劝，而是在船上做势把算盘递给崔百泉，顺便不着痕迹的先夸他有钱，再盘一下他的海底。果然崔百泉上了船，段誉也在阿碧这里刷到了第一波好感。对过彦之的邀请就变成直接邀请了，说给他新鲜的红菱作为台阶。她知道就算不邀请，过彦之看到崔百泉上来了自己也会上来，但用话过一下总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旧版中阿碧“珍而重之”的卷好软鞭交给小过，三联版改成了好好的。阿碧越是尊重他俩，他俩的疑心就越重，鸠摩智是正牌客人，段誉是色迷心窍的肉票，他俩都比较淡定，所以此段情节的主角是崔过二人，他二人也不孚众望，表演了十分有趣的活报剧：

阿碧珍而重之的卷拢软鞭，交给过彦之，木桨一扳，那小舟便向西滑去。崔百计和过彦之交换了几个眼色，心下都想：“今日深入虎穴，不知生死如何。慕容氏出手毒辣之极，这个小姑娘柔和温雅，虽不是假，但焉知不是慕容氏骄敌之计？教咱们去了防范之心，他便可乘机下手。”舟行湖上，几个转折，便转入了一座大湖之中，极目望去，但见烟波浩涉，连水接天。过彦之更是暗暗心惊：“这大湖想必就是太湖了。我和崔师叔都不会水性，这小妮子只须将船一翻，咱二人便沉入湖中喂了鱼鳖，还说什么替师报仇？”崔百计也想到了此节，寻思若是把桨拿在自己手中，这小姑娘便要将船弄翻，也没这么容易，说道：“姑娘，我来帮你划船，你只须指点方向便是。”阿碧笑道：“啊哟，这可不敢当。公子爷要是知道，定会骂我怠慢了客人。”崔百计见她不肯，更起疑心，说道：“实不相瞒，咱们是想听你姑娘在软鞭上弹曲的绝技。”阿碧笑道：“那是什么绝技了？阿朱会笑我在生客跟前卖弄，我不来。”

崔百计从过彦之手中取过软鞭，交在她的手里，道：“你弹，你弹！”一面就接过了他手中的木桨。阿碧道：“好吧，你的金算盘再借我一用。”崔百计心下暗感危机：“她将咱们两件件兵刃都收了去，莫非有甚阴谋？”但事到其间，已是不便却拒，只得将金算盘递了给她。阿碧将算盘放在舟前的船板上，左手拉住软鞭之柄，右足轻踏鞭头，将软鞭拉得直了，右手五指轮指飞转，那软鞭登时便发出叮咚之声，虽无琵琶的清亮，但爽朗却有过之。

阿碧五指轻拢慢捻之际，尚有余暇腾出手指，在金算盘上拨弄，于是算盘珠的铮铮之声，夹在软鞭的叮叮声中，更增幽趣。便在此时，只见两只燕子从船头掠过，向西疾飘而去。段誉心想：“慕容氏所住之处叫做燕子坞，想必燕子很多了。”只听得阿碧慢慢唱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声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段誉听到她歌声柔曼之处，不由得回肠荡气，心想：“我若终生僻处南疆，如何得能聆此仙乐？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思重珠帘卷。慕容公子有婢如此，自是非常人物。”

阿碧一曲既罢，将算盘和软鞭还了给崔过二人，笑道：“唱得不好，倒教客人见笑了。向左边小港中划进去，是了！”崔百计依言将小舟划入一处小港，但见水面上生满了荷叶，若不是阿碧指点，谁也不知荷叶间竟有通路。崔百计划了一会，阿碧又道：“从这里划过去。”这边的水面上却全是菱叶和红菱，清波之中，红莲绿叶，鲜艳非凡。阿碧顺手采了红菱，先递三枚给过彦之，然后分给众人。

崔过二人自分必死，一心想要杀一些慕容家的人够本，正主儿见不到就想打员工的主意，灭门这件事，崔百泉自是惯犯。他们一心提防阿碧是不是要先发制人把自己二人淹死在湖里。所以想方设法要获得船桨，阿碧则客气的说不要，她越客气，叔侄俩越疑心，最终还是把船桨给要了过来。旧版中阿碧拒绝的理由是怕“阿朱笑话”，三联版则改为：“ 我弹着好白相，又算啥绝技了？段公子这样风雅，听仔笑啊笑煞快哉，我勿来。 ”延迟了阿朱这个名字的出现，同时回报段公子的好意。跟不爱读书识字但书却读的还可以的慕容公子打交道多了，阿碧对读书人自然会高看一眼，这高看一眼也算是在之后剧情解救了段誉的肉票命运。

崔百泉有些粗鲁的把刚才阿碧好好的递给过彦之的软鞭拿过来塞到她的手里，全不像个听众的模样，阿碧少女心性，想要秀一下分心二用的才艺却又被崔百泉疑心是要收他们兵器，当真里外不是人。不过崔百泉别看形貌猥琐，倒颇有些生活技能，小船划得四平八稳，有可能是在云南抚仙湖上学的。

阿碧看段誉是个懂音乐的，有心想要秀操作，她把软鞭拉直当做一根粗弦，手指在上轮转，过彦之 的软鞭大概是那种十三节钢鞭，阿碧虽然是丫鬟，但也留有指甲，可见平时是不做粗使工作的，以指甲弹拨软鞭，顺便以金算盘做合奏，想来段誉盯着阿碧白到透明的小手上下飞舞不亦乐乎。阿碧开口唱了一曲《踏莎行》，对慕容公子表忠心的样子有点像女版朱丹臣。段誉没有着急鼓掌或者开口夸赞。前文中说了阿碧轻拢慢捻，此时段誉就来了个无声胜有声，凝神思索，不赞而赞。

崔过二人则是牛嚼牡丹，只是担心自己的兵器，旧版中水面上红菱很多，阿碧言出必践，先给了过彦之，再分给众人。三联版改为了直接分给众人，这处改动倒看不出意图。可能是不让阿碧对过彦之过分尊重，以免让他再起疑心？

段誉的心理活动也很有意思：““我若终生僻处南疆，如何得能聆此仙乐？‘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慕容公子有婢如此，自是非常人物。” 虽然他看起来很女权，但总的来说跟萧峰在识人这方面判断比较类似，并不把阿碧当做一个独立的女性看，而是当做慕容公子的附庸。觉得阿碧如此优秀，慕容也差不了，就像萧峰觉得：“此人能喝酒，人品就差不了。”“慕容家臣不错，慕容公子一定差不了。”一样。婢女脾气好善解人意，也没准是因为主人脾气暴躁只好谨小慎微嘛。

大家分到菱角之后，段誉被点了穴剥不开，阿碧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只是帮他剥了几只放在手里。段誉遇到美女一定是要口花花的，这也算镇南王家风：“ 段誉见那菱皮肉光洁，送入嘴中，甘香爽脆，雅韵非凡，笑道：“这水红菱的滋味，清而不腻，便和姑娘唱的小曲一般。”阿碧脸上微微一红，笑道：“拿我的歌儿来比这红菱，我倒是第一次听见，多谢公子啦！” ”让阿碧很是受用。

本以为慕容家就在附近，做好全力一搏准备的崔百泉却划船划了俩时辰，想必阿碧心里一定在偷笑。阿碧看起来天真烂漫，实际上虽然没有阿朱精灵古怪，但聪明之处是毫不逊色的，情商也十分之高，把崔过二人耍得团团转。由于阿碧住的琴韵小筑离她遭遇四人的地方相隔两小时船程，想必她不是划船出来兜风的，而是接到情报有人到处寻找慕容家所在来查探情况的，本想处理崔过二人的问题，没想到又遇到了鸠摩智和段誉。小小年纪能主持一处小据点，阿碧自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朱碧双姝是仅次于四大庄主的慕容家高级干部，阿朱像是CIA，可以执行隐蔽任务，阿碧则是FBI，负责燕子坞附近的情报与保卫工作。

崔百泉也在镇南王府待过，受过家风熏陶，看段誉夸得小姑娘高兴，自己也见样学样：“ 崔百计苦笑道：“只要有红菱可吃，清歌可听，我便是这么划他十年八年船，也是不累。”阿碧笑道：“你要听歌吃菱，那还不容易？在这湖里一辈子不出去，不就成了？”崔百计听到她说“在这湖里一辈子不出去”，不由得矍然一惊，斜著一双小眼向她端相了一会，但见她笑吟吟的似乎全无机心，却也不能就此放心。 ”结果又被阿碧给吓惨，此人胆子实在是不大行。

下文中有个细节， ：“阿碧将小船系在树枝之上，忽听得柳枝上一只小鸟“莎莎都莎，莎莎都莎”的叫了起来，声音清脆。阿碧模仿鸟鸣，也叫了几下，回头笑道：“请上岸罢！” ”看似是阿碧童心忽起，其实应该是阿碧在对里面的阿朱发信号。

枯坐了四个小时的鸠摩智此时终于发话：“ 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小岛或是半岛之上。那些房舍均是小巧玲珑，颇为精致。鸠摩智道：“此间便是燕子坞参合庄么？”阿碧摇头道：“不，这是公子建给我住的地方，简陋得很，实在不能接待贵客。不过这位师傅说要去拜祭慕容先生的墓，我可作不了主，只好请几位在这里等一等，待我去跟阿朱姊姊说。”鸠摩智心头有气，脸色微微一沉。”

旧版中房舍没有名字，三联版把“琴韵”二字的匾额放在了院门口，书中说匾额笔致颇为潇洒，很可能是慕容公子的手迹或慕容博的手泽。鸠摩智是一位老银币，因为在西藏的时候坐船大概不多，此时没准也有一点晕船的反应，听说四个小时才把他送到员工宿舍而不是参合庄，还要经过甄别，此时动了气，心想你一个小丫鬟敢对我如此怠慢，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花钱！但脸色也只是微微一沉，不像钟万仇那样一生气下巴就掉到脚面上。

阿碧一边说自己做不了主，一边说去问阿朱姐姐，此时鸠摩智已经不气了，他觉得阿碧什么都不懂，但不懂的其实是他。崔百泉则问阿朱是谁，想必特别希望阿朱是慕容家正式成员，好跟师侄上去把阿朱杀掉，报一部分师兄之仇。

这里阿碧的苏白相当有趣：“”阿碧笑道：“阿朱就是阿朱，伊只比我大一个月，介末就摆起阿姊架子来哉。我叫伊阿姊，介末叫做呒不法子，啥人教伊大我一个月呢？你用勿着叫伊阿姊，你倘若叫伊阿姊末，伊越发要得意哩。”她咭咭咯咯的说着，语声清柔，若奏管弦，将四人引进屋去。”想必金老在写这段文字时，心里也有小时候见过的小姑娘在咭咭呱呱的说着苏白，可惜在三联版修订末期的1981年，他才有机会回到大陆，看看故乡。

由于之前学了鸟叫，阿朱此时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这四位大爷，男仆过来送茶和点心，崔过鸠摩三人都不敢喝这碧螺春，只有身处绝境的段誉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边吃喝一边夸赞，他主动帮阿朱阿碧拖延了时间，阿碧自然看他更加顺眼了。鸠摩智不敢喝茶的提防和阿碧对鸠摩智接待的简慢段誉也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疑心鸠摩智之前的说法有猫腻。

从这里看来，慕容博临去世前很有可能给手下人留了一份可以信任的名单，利益关系的鸠摩智老和尚显然不在其中，所以阿碧就算真信他和老庄主有关系，也不能直接带到参合庄去。旧版中阿碧称慕容博为先生，三联版改成了老爷。等段誉吃完了点心，说完了话，鸠摩智让阿碧去找阿朱姐姐，阿碧却让四人住一宿，明早再说。

此时俩多小时没说话的过彦之终于爆发了：“ 过彦之一直沉著气不说话，这时突然间霍地站起，喝道：“慕容家的亲人住在哪里？我过彦之上参合庄来，不是为了喝茶吃饭，更不是陪你谈笑解闷，是来杀人报仇，流血送命。姓过的既到此间，也没想再生出此庄。姑娘，请你去说，我是嵩山派柯百岁的弟子，今日跟师父报仇来啦。”说著软鞭一晃，咯喇喇一声响亮，将一张紫檀木的茶几和一张湘妃竹的椅子打成了碎片。”

看得出来，过彦之是个正直的青年，他虽然爆发，但还有理智，对阿碧仍称姑娘，并要找慕容家的亲人报仇，不是像崔百泉那样动不动就准备无差别攻击，小过无愧一个侠字。但他明知道这里是阿碧的家，还砸坏人家的家具就有些无理取闹了，菱角还不如喂狗，但以软鞭砸碎紫檀家具，过彦之的功力还是不错的。

此时阿碧倒很淡定，摘下天真少女的面具，拿出了她担任慕容家高管的真正性格：“ 阿碧既不惊惶，也不生气，道：“江湖上英雄豪杰来拜会公子的，每个月总有几起，也有很多像过大爷这般凶霸霸、恶狠狠的……” ”三联版还加上了一句：“ 我小丫头倒也没吓煞…… ”更增英气。从这番话中可以看出：1.来慕容家找事儿的人不少；2.其中一部分是阿碧亲自参与处理的；3.过彦之的咖位还不够高。

接下来，天龙八部中的另一位女主角就要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