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时空压缩的解读
大卫哈维认为,资本主义自20世纪70年代的转变,表现为“时空压缩”。从全球的产业布局到个体的时空感受,都受到资本主义为了加快剩余价值生产而通过时间消灭空间这一逻辑的支配。
先说下这个译本,很难读,而且有很多语病、错译。这本书在17年又推出了新版本,如果想读的话可以看看17年版的。
哈维是从空间生产的角度来解释现代到后现代的这一转变。核心术语有两个,一个是灵活积累,指1973年石油危机之后,资本主义面对滞胀,从生产的“刻板”,转向“灵活”。这意味着一系列理论、制度、组织上的策略,在制度上放松金融管制倾向于自由竞争,在组织上公司们采取了外包、转包、产业转移等形式。另一个核心术语是时空压缩,意在指出资本为加快周转时间,而破除空间上的障碍,通过时间消灭空间,从而使得整个时空体验仿佛被压缩了一般。
本文把这本书核心部分——《时空压缩和后现代的状况》这一章拿出来解读。
哈维首先指出灵活积累在生产和消费方面的表现。在生产上通过新的组织形式和技术来实现,前者以任务的垂直分解(转包、外购)、减少库存和“准时制”、小批量生产为特征,对后者来说,它要求劳动过程的加速和非技能化和再技能化的加速。
(从中国的现状能够明显看到这一趋势,如现在很多淘宝服装店都采取定多数生产多少,像小米公司被人骂“耍猴”只是因为它的库存很少,在接受了订单之后才敢生产。苹果公司把生产手机的任务分解到不同的地方,在中国生产零件,在另一个地方组装成配件,再到某个地方组装成手机 至于技能化,在程序员那里就很明显了,编程语言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不仅是程序员,今天的很多行业工人都需要“持续学习”,以应对需求的变更和竞争。
同时在流通环节,加速周转时间已经打通了各种阻碍。信息技术、销售流通的合理化、信用卡支付、金融服务的全天候在线等。
在消费上的表现,哈维着重指出两点。第一是,调动大众市场的时尚,提供了加快消费速度的一种手段。第二种趋势是一种脱离商品消费,向着服务消费的转变——不仅是个人、企业、教育和健康服务,而且也进入了娱乐、表演、即兴表演和消遣。
(第二点尤为让人惊叹。首先说第一点,今天的快时尚和流行事物的快速变迁,都佐证了这一点。让我想到最近的樱桃奶茶?去年还有所谓的“秋天第一杯奶茶“。各种新花样层出不穷。再说第二点,这一点其实指出了今天消费的一个重要方面,当然部分来说,我们还需要一个商品的使用价值,但是越来越多的消费,不是为了商品本身,而是为了商品提供给我们的地位、身份、关系、情感。由于这些服务的寿命很短暂,适应了加速生产的逻辑,所以看到最近一些年都在搞文化。因为这个东西你的需求是无限的,它不像实物那样。
哈维指出这种加速生产的后果。第一是强调了时尚、产品、生产技术、劳动过程、各种观念和意识形态、价值观和既定实践活动的易变性与短暂性。商业开始推崇速食、一次性的优点。为应付这种短暂性,有两个办法,要么对市场的回应高度适应和快速变动,要么就策划短暂性。第一种策略指向短期而非长期计划,推崇短期收获,无论收获在哪里。第二种策略则需要应付各种趣味和意见,或通过走红的领导者,或使市场充斥着各种形象,为了特定的目的而塑造短暂性。
(这两种策略,第一种,如金融领域的投资,通过短期的市值上涨快速收割用户;第二种则通过制造“网红”来实现。
接着哈维用了大段笔墨来描绘“形象”的世界。形象除了商品化的短暂和即刻的可传播,还要具有身份、地位的符号作用,购买它也成了追求个人身份、自我实现和意义所必需的。就连生产和再生产这些形象的材料也成为了创新的焦点,因为形象复制得越好,制造形象的大众市场就越有可能。
这些易变性和短暂性让人难以维持任何连续性的稳定感受。正是这种短暂性激发了相反的情绪和趋势。首先,一切技术手段都要用来防止未来的震荡。如各种转包、债务的临时性等。另外还出现了意义和解释的问题,短暂性越强,越需要发现或制造永恒真理。这就能解释1960年代晚期以来宗教的复兴、政治上追求本真性和权威性,对家庭的复归。
而这些过程,就是所谓的资本主义动力的核心——通过时间消灭空间。尽管空间在崩溃,但空间的意义反而没有变小。不同的地区,劳动力供给、资源、基础设施等的细微差别都越发有意义。“支配空间的优势在阶级斗争中甚至成了更为重要的武器。它成了强行加速和重新限制不驯服的劳动力之技巧的手段之一。”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今天,资本为追逐利润,必定会倾尽全力削减成本,因此空间上的细微差别都会让资本态度转变。而正是打破了所有的空间障碍,拥有对空间的支配权,资本能够随意将产业转移到“人权”较差的地方,迫使劳动者接受不平等合约。
空间障碍的消除,也让我们对全世界空间所包含的东西更加敏感。像第三意大利、佛兰德斯。同时,地方精英为了吸引游资用各种策略填充劳动力控制、提高技能、基础设施、税收等,以期打造“传统”来吸引资本,然而由于这些城市向着各种积累体制开放,造成了复发性的和系列的千篇一律。资本对空间的更敏感,空间也回应这种敏感,让自己更加适合资本,这段话的核心。
(在空间障碍未消除时,资本只能在当地生产,当障碍解除,资本能够到成本更低的地方生产,在80年代转向中国,在近些年又转向东南亚。此外,地方既传统又千篇一律,可以在当下中国很多城市中看到,都是同样的古代建筑和现代建筑。
空间障碍越不重要,资本对空间内部场所的多样性就越敏感,对各个场所以不同的方式吸引资本的刺激就越大。结果就是造成了在一个高度一体化的全球资本流动的空间经济内部的分裂、不稳定、短暂而不平衡的发展。
货币也发生了变化。福特主义——凯恩斯主义体系崩溃的征兆之一,就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和美元兑换黄金的崩溃,以及转向浮动汇率的全球体系。货币的价值反复无常。构成价值决策之基础的各种空间与价值本身一样不稳定,于是要靠投机性转移的方式回避实际的经济力量来化解。而且货币朝着非物质化发展,收藏品的兴起。货币的崩溃,在资本主义中造成了一种表达危机。
接下来哈维从文化方面来描绘这一时空压缩的画面。今天在任何一个地方你都能买到世界各地的商品、吃到全球的美食、欣赏到全球的电视节目和电影,体验这些,就可以很有同感地体验到全世界的地理,如同幻象一样。而且这个幻象以鲍德里亚的方式成为了现实。以某种方式描绘的各个场所,如果它们有能力吸引旅游者的话,会把自己“乔装打扮”成像各种幻想的形象所描绘的那样。
读哈维,有种豁然贯通的感觉。他就用了一个剩余价值生产逻辑——通过时间摧毁空间,这么一根特别清晰的主线,串通了我们今天生活的方方面面。解释力格外强。对于当下中国,可以看到哈维所说的一切都在我们身边发生。首先,各个城市在翻新、重建,但是看起来都是千篇一律,资本投资的地方看重税收、人力成本的差异,而地方为了迎合资本,也会削减税收、对劳动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加快周转时间,道路在修建、信息技术被积极运用。生产的组织方式也开始弹性化,老板不再监督工人,而是努力使工人自己为自己的kpi负责,强调自下而上对市场的敏感,而非自上而下的统一决策。网红、流行偶像、意见领袖接连被制造出来,成为渗透了商业意识形态的幻象,通过这些形象,调动大众的趣味和意见,收割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