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礼,杞不足征也;殷礼,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或问禘之说,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

八佾篇第三
⑨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⑩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⑪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我们先讲两个朝代和两个国家的名称。 夏:夏朝; 杞:杞国,夏朝的后代。周朝得了天下以后,周天子把夏的后代封在杞这个地方,成为了诸侯国杞国。殷:商朝;宋:商朝的后代。周天子把商的后代封在了宋这个地方,成为了诸侯国宋国。
我们再来看这句话,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征:无法验证,无法求证。意思是夏朝的礼可以说得明白,但是杞国的礼,无法验证;商朝的礼我可以说说,但是宋国的礼,无法求证。
“文献不足故也。”故:原因, 是文献不足的原因。文和献在古时是分开的,文:典籍,文字记载;献:古时指圣贤之人的见闻和言论。之所以要参考圣贤之人的见闻和言论,是因为圣贤之人中正,不会有偏私,讲的都是实情。
这里孔夫子无法求证杞国和宋国的礼,是因为文献不足,既没有文字记载,也没有圣贤之人的见闻和言论供自己参考和求证。“足,则吾能征之矣。 ”如果文献足够,我则可以验证,如果文献不足,我也没有办法求证。
这句话同样在告诉我们文化的重要性,传承的重要性,正因为孔夫子觉得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所以重新编订了《六经》,做着传承文化的事情。乃至我们今天还可以读到《五经》,读到《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还可以学习圣贤文化,学习古人的智慧。如果没有孔夫子编写《六经》,文化传承可能就已经断代了。
孔子做的第二件事情是广收门徒,学生三千,七十二圣贤传承这些圣贤文化。如果没有孔夫子和他的学生,我们今天可能就没有机缘学习《五经》,也没有机缘学习《论语》、《大学》、《中庸》、《孟子》。正是因为有一代代圣贤,在做着传承文化的事情,中华民族的文化才不至于断代,中华民族的文化才可以变得源远流长。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禘:禘礼,是天子祭祀时的一种大礼,禘礼一共分为四种:两种祭天,一种祭地,一种祭祖。灌:古时候用一种玉器的杯子,盛上特殊酿制的酒,洒在地上,目的是为了降神,让神明降下来,落位,但是祭天祭地时不用灌,只有在祭祖时用灌,所以这里的祭礼是指祭祖。禘礼是大礼,五年才举行一次,一直要追溯到最原始的祖先,所以禘礼是天子祭祀最大的礼,参加的人数是众多的。
禘礼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们学《中庸》时讲过:“序昭穆”,就是分长幼尊卑。我们在祭祖时也是按照长幼尊卑来排序,根据一个人站的位置,就可以知道他的身份尊卑,知道他的年龄长幼。
看似是一个禘礼,其实仁德和孝悌已然在其中。有仁德的人才会序昭穆,有孝悌在心中的人才会序昭穆,才会尊卑有序、长幼有序,才会成人伦之序。所以这是禘礼的意义,彰显了天子的仁德和孝悌,以己身作为表率,所有参会的人就会知道要遵行孝悌之道,内心要充满仁德,不能忘记自己的祖先。
我们讲完禘礼,这时再来看“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孔子说禘礼进行到灌时,也就是把酒洒在地上后,自己就不再看了。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实则是因为孔子在为官之时,参加过鲁国国君的一次禘礼。我们听到这里可能会觉得不对,禘礼不是只有天子祭祀时才能用吗?为什么鲁国国君可以用禘礼呢?
因为鲁国是周公的封地,周公制定了完整的礼仪制度,所以对于周公是特设的,鲁国国君有很多特权,有一些特权可以和天子同等,所以鲁国可以用禘礼祭祖,而孔子为政之时参加了。这里孔子说自己看到把酒洒在地上后,就不想再看了。
为什么看不下去了呢?这件事要从鲁庄公说起,鲁庄公当时有两个儿子,一位叫鲁僖公,一位叫鲁闵公,鲁僖公和鲁闵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鲁僖公是兄长,但当时鲁闵公继承了君位,在鲁闵公薨之时,鲁僖公继位。这里我们补充一个知识,古时天子去世称为崩,驾崩;诸侯去世称为薨,大夫去世称为卒,士去世称为不禄,百姓去世才称为去世,所以鲁闵公去世称为薨,在鲁闵公薨之时,鲁僖公继位。
可是在举行禘礼之时,鲁文公却把鲁僖公排在了鲁闵公之前,显然不合礼法。因为鲁文公是鲁僖公的后人,鲁僖公后来把君位传承给自己的后人,所以鲁文公作为鲁僖公的后人,就把鲁僖公排在了鲁闵公之前,显然这不合礼法。因为尊卑有序,鲁闵公先做了君主之位,按照礼法是鲁闵公排在前面。
这时孔子一看,这是越礼的行为,并没有仁德和孝悌在其中,所以不想再看了。君子有絜矩之道,上行下效,鲁文公在位之时做了越礼的事,后面三桓才有了越礼的行为。春秋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从上到下都不守礼法,所以才会出现乱世。
作为君主如果不守礼法,或者不懂礼法,下面的大夫自然就会有越礼的行为,上行下效,又能怪谁呢?但是孔夫子在这里话并没有直说,因为不能妄议君主,妄议君主也是不合礼法的事情,所以孔夫子只是讲了这样一件事,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有人问孔子关于禘礼的学说,夫子回答不知道,这是承接上一句“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所讲。在这种情况下,有人问孔子关于禘礼的学说,孔子说自己不知道。因为如果孔子说自己知道禘礼其中的含义,自然就会讲到鲁文公禘礼所做的事不合乎礼法,而妄议君主也是一种不合礼的行为,所以孔子只能说自己不知道。
接下来又继续说:“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孔夫子指着自己的手掌,说了这句话。这里给我们阐述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知道禘礼其中的精义和道理,这时治理天下就如同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样简单。
禘礼蕴含着仁德和孝悌之道,如果一个人懂得禘礼中的精髓,就相当于知道了如何治理天下。我们以仁德之心对待天下的子民,以孝悌之道要求自己,这时上行下效,老百姓自然就会遵循孝悌之道,遵守仁德之道,其实治理天下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
当我们的内在有仁德,内在有孝悌之道,内在懂得长幼尊卑有序,我们的外在自然就会合乎于礼法,而君子有絜矩之道,别人自然就会效仿我们。如果我们有仁德,遵守孝悌之道,我们的臣民自然就会遵循孝悌之道,遵守仁德之道。
如果我们内在没有仁德,不懂得孝悌,我们外在又如何会守礼呢?这时我们的臣民自然也会做出越礼的事情,所以治理天下如示其掌乎,治理天下其实就像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样,非常简单。但如果我们不明白禘礼其中的义理,不懂得禘礼背后的学问和含义,这时就会沦为形式。虽然表面上在举行禘礼,但其实内在并没有仁德,并没有修正己身,也没有尊卑有序。
我们现在也是一样,如果我们学习儒家文化,只是学习了外在的礼,学习了外在的形式,即使会背《论语》又能如何呢?因为我们没有用《论语》修正己身,没有用《论语》滋养自己的仁德,这时即使会背《论语》,也只是学了形式,只是知道了一些道理,但并没有真正以修身为本,就像走了一个禘礼的形式,所以孔夫子说不想再看下去了。
外在的形式都是拿来用的,如果我们内在不修仁德,我们外在就用不出礼。“素以为绚兮”,如果内在的本质不好,只追求绚丽多姿的表象和形式,就会华而不实,终将败露。这时表面上好像学了很多东西,但其实并没有改变内在,并没有修正行为。我们经常讲一句话,道理都懂可是做不到,其实就是因为只学了形式,没有用来修正自己,所以道理绝不是能听懂就够了。
我们再来看这句话,治理天下,其实就像看自己的手掌一样简单。 我们听上去也许会觉得怎么会如此简单呢?治理天下怎么会这么容易呢?治理企业、经营家庭怎么会如此简单呢?其实当我们越是对儒家文有深刻的理解,越是懂得以修身为本,我们就会发现一切确实如此简单。只是我们没有修正己身,没有追求自己的内在,只是单纯学了形式,所以才会觉得很复杂。
我们讲《中庸》时,讲过同样的道理。“哀公问政”,鲁国的君主鲁哀公,问孔子如何从政,如何治理国家政事。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孔子回答:周文王和周武王治理国家的方略,都在书籍上记载着,如果有贤德的君臣,政事自然就会被举起来,如果没有贤德的君臣,政治自然要熄灭。告诉我们一切都是以人为本,而人又以修身为本,当我们懂得其中的义理,懂得修身为本,自然而然就可以无为而治。
其实很多事情都很简单,我们之所以觉得复杂和难以理解,是因为自己还没有修身,还没有追求内在的仁德。当我们学习和修行了一段时间,看到自身的变化和身边人的变化后,我们就会发现一切是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