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化学浪漫的真实生活:我的化学浪漫乐队传记》中文译本-chap. 15 Drowning Lessons By锣太乐
第十五章 溺水练习
2007年10月7日,MCR从墨西哥城开始了新一轮的巡演。之前休息的一个月,杰拉德发行了《伞学院》,接下来的八个月里,乐队都要待在一起,没有宝贵的休息时间了。这是麦克自从4月离开,归队后的第一次演出。大家都很高兴他回来了——特别是墨西哥城的这场很特殊:在这里,他们要终结《黑色游行》。
专辑巡演已经进行了一年,MCR觉得应该有个合适的收尾。所以他们最后一次把所有制作搬上舞台,全员穿着《黑色游行》制服,带来了一场惊艳的演出,终结了这场“黑色游行”。作为纪念,他们把末场录了下来,2008年6月作为《黑色游行已终!》DVD和现场CD发行。
对这样一张大获成功的专辑来说,这本应是个不错的收场,但乐队并没有片刻喘息。随后他们的几场演出,先是在新泽西作为邦·乔维的暖场嘉宾,11月在欧洲度过,12月辗转于澳大利亚、新西兰和亚洲。2008年1月,他们回到了亚洲,2月又到了南美。3月再次欧洲巡演,4月美国巡演,最终场是在麦迪逊广场花园领衔演出。就是这场演出支撑着他们——毕竟多年前,正是在麦迪逊广场花园,麦克和杰拉德看过碎南瓜乐队演出,才决定组建乐队。能在那里演出,这所有的奔波和忙碌都值得了。但到达那里并不容易。
MCR再次开始巡演是因为,《黑色游行》发行一年后,销量才一天比一天好。“大概巡演了一年,它才开始火起来,”弗兰克说。“所以我们就想,好吧,那我们得继续。所以我们又巡演了一年。真的很疯狂,我们无法拒绝任何事。我想我们是在向自己证明什么——我们一直认为这张专辑很棒,当别人也开始这么觉得,我们就觉得这是专辑的功劳,所以要倾尽全力。”
《黑色游行》成了现象级的作品。华纳兄弟公司自然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太神奇了,伙计,”艺人与作品部门的克雷格·阿伦森说。“这张专辑让他们从美国人气摇滚乐队成为了世界级的乐队。厂牌真的很为乐队骄傲。他们如此有趣又独特,而且征服四方——也把厂牌往上大力拉了一把。因为他们,厂牌获益颇丰,意味着有很多乐队也想签到我们这里。这完全是双赢局面。”
然而,这不是说阿伦森认为他们应该继续巡演。他认为乐队该再早些收尾——最晚2007年年底——休息一阵,2008年起开始构思新专辑。“这成了一场马拉松,”他说。“他们这场巡演巡了太多场——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很挣钱。”
杰拉德也认为2007年9月MCR就应该结束巡演。他说大家都很累,但感觉一直被麦迪逊广场花园的“梦想演出吊着”。他很惊讶,没有新歌的情况下,人们还是愿意来看乐队演出。“那时候我们什么也没有,几乎没什么可拿出手。没有创作新歌,也没有创作欲望,”他说。
大家也已经伤病累累——杰拉德的脚踝、鲍勃的烧伤、弗兰克的消化系统问题、食物中毒,还有最严重的,抑郁——而且开始有新的问题出现。因为腕管综合症导致手指和拇指麻木——鲍勃不得不退出了几场演出,乐队还取消了一场缅因的演出。
在邦·乔维的演出和之后在英国的巡演中,鲍勃的位置先是由Save the Day乐队的皮特·帕拉达顶替,后来又换成了星期四乐队的塔克·鲁莱,但鲍勃还是跟着,帮忙布置舞台和烟火机。2008年1月亚洲巡演时,他才再次回到了鼓手位置。2007年11月在英国纽卡索的首场演出后,弗兰克得知家人生病,也不得不缺席了几场演出。代替他的是Drive By乐队的主唱陶德·普赖斯。但频繁的困难和换人开始磨损着大家的心态,MCR已经疲惫不堪。“感觉很像把我们放在芝士刨丝器上摩擦,”弗兰克后来这样描述那次巡演。“在全世界各地都留下了我们的碎片。我们需要时间整合,需要时间回忆一开始做这件事的初心,”弗兰克说。
然而他们没有时间。随着无休止的巡演,弗兰克经历了一场危机。和麦克一样,他也觉得自己的精神健康在这张专辑期间遭到重创。不同的是麦克的问题发生在《黑色游行》制作时期,而弗兰克的发生在巡演期间。
尽管成长于音乐之家,加入乐队也是弗兰克一直以来的梦想,但当一切迎面而来,对他来说还是很难一下理清所有状况。也许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是乐队最朋克的一面——他从来没有期待过登上大舞台,进行超大型演出。他能接受MCR已经达到的位置——但也因此,每晚演出前都要经受反胃和惊恐发作的折磨。
“我就要疯了,”他告诉我。“你的感觉就像是站在一台奇怪的显微镜下;觉得人们会突然告诉你,你本来不该在这儿。感觉很不真实,就像这不是我们的实际生活,而是租借来的——它不属于我们,我们也从没适应。特别有压力。”
除了焦虑,还有愧疚感。弗兰克觉得让自己和家人都失望了:他是家里做音乐出名的一个,现在却承受不住这一切。“我自小喜欢音乐,想成为音乐人,”他说。“成长过程中,我想要参与大型演出,想登上杂志。但真到了这一步才意识到,如果没有做的这么大,也许我会更快乐。乐队现在的位置让我没有归属感,觉得人们会发现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位置上。”
站在舞台一侧,8000人等着看他演出,对他几乎是无法承受的沉重负担。他服用抗焦虑的处方药,药物作用的同时,也意味着他只能在一片迷幻中演出。“我们面对的观众数目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大家因为真的在乎、相信我们才来看演出,但为了能登台演出而不窒息,我却要吃药来让自己感觉自己不在那里,”他说。“就感觉自己疯了,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无法去享受这件事。”
因此,每晚上台前,他都会做一件事。五人在巡演的时候,大家都有演出前的热身活动:杰拉德和雷会开合跳,鲍勃在鼓垫上练习、做做拉伸运动,麦克和每个人击掌,而弗兰克开始吃药。
“这都成很多次演出时的笑柄了,”弗兰克说。“演出前十分钟,我把药瓶拿出来,就像是说,’好的,伙计们,明儿见了!’然后我吃了药,意识再清醒就是明天了。”
飞行、演出、奔波中度过的白天,和在不知名的宾馆度过的夜晚,都混合成一段长长的痛苦经历。在这场精疲力尽的巡演中,《黑色游行》巡演已经从一场志向满满的庆祝,变成了单调乏味的苦差事。2008年3月28日,乐队开始了最后一轮美国巡演,这已经离他们录制专辑有23个月之久——将近两年。他们就盯着麦迪逊广场花园的那一场,知道在那之后就可以瘫倒了。
“有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国家,什么都不知道,”麦克说。“可能在美国,或者德国,都不知道。我们就被安置在舞台上,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我们一直坚持到了最后,可以说给自己选了最艰难的模式,”杰拉德说。“我们看了所有的选择,然后不知什么原因,就选了最难的一条路。就像是,’我们能不能连巡四个月不回家?好嘞。’’我们能搞的什么更艰难点吗?’”
这种疲惫感没有带来争吵,反而减少了乐队成员间的交流。他们从机场到宾馆大厅的路上都在出神,戴着耳机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弗兰克埋头在书本里,杰拉德戴着耳麦——耳麦开始成为他的“别他妈跟我说话”设备。
“我们不怎么说话,”杰拉德说。“很安静,我们没有讨厌彼此,之间也没有矛盾,但就是不说话。这种沉默也许最后会导致问题,但在我们这里没有。我们就是长时间戴着耳机。这样也没什么意思。”
如此一来,大家也开始明白出了什么问题。简单来说,他们不再从这件事里得到快乐了。《黑色游行》所有的乐趣已经成了过去时。“我们需要时间调整,做回普通人,”弗兰克说。乐队觉得自己曝光率太高,已经把所有能说的话都说尽了,却还是有杂志热衷于采访他们。尽管他们已经把自身、专辑和演出向一千名不同的记者解释了一千遍,总还有第一千零一个想要从他们身上问出点什么的人。
“我们看到自己又出现在杂志上,都要疯了,”杰拉德说。“就感觉,’又来?’我们都有这种感觉,那其他人的感觉可想而知。大家肯定都烦透我们了。我还记得自己走进一家书店,四本杂志上都有我们的脸。感觉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走不出我们自己的阴影。你知道可以避开音乐节目,但是普通电视节目上也能看到我们。可能是你在某个国家的画面,或者你已经忘记的一场诡异演出,就这样被播出了。”
“这一切都无法停止,”麦克说。“人们期待你一周7天、一天24小时都是电视上的样子。工作量也很大,飞到各地演出,睡觉时间少得可怜。这些因素,再加上维持家庭生活的压力,真的太难了。
“这种日程让你开始觉得自己在一家马戏团。一切按部就班,没有一秒喘息的机会。这开始让你忘记一开始是为什么要做这个;我们太精疲力尽了。情感上来说,我错过了一些演出;我人在那里,灵魂却不在,你理解那种感觉吧。”
《黑色游行》录制期间,MCR觉得为了做出伟大的专辑,是要经历一番痛苦。而现在,两年过去了,他们还在巡演它、演绎它,还在痛苦着。无论是情感上、体力上还是精神上,他们都耗尽了。他们也明白。
“最后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是我们连演的第16场,”杰拉德说。“在澳大利亚,我忘词了——连续演了16场还有这种情况很奇怪。我原来从没有这种情况,究其原因,我觉得是因为我已经对这些歌词没有感觉了。这些词开始远离我。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对粉丝倾尽全力。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该回家了。”
但他们没有回家。事实上,情况更糟了。
2008年3月底,在墨西哥城往北的克雷塔罗,情绪摇滚的青少年粉丝开始遭到一些团伙的攻击。根据传到网上的手机录像显示,有很多人尖叫着“杀了那些搞情绪摇滚的人!”,而且暴力攻击任何一个他们认为跟这种亚文化有关的人。这种攻击蔓延到了墨西哥城,尽管《时代周刊》报道说很多工人阶级的年轻人和青少年也参与其中,人们还是将其归咎到朋克和金属头上。
“现在我们出门都很危险,”在《时代周刊》的报道中,一名16岁的情绪摇滚粉丝桑蒂诺·鲍蒂斯塔说。“有人骂我们,朝我们吐口水,扔东西砸我们。外面有太多仇恨了。”
问题最主要的原因也许是情绪摇滚粉丝的穿着打扮。在崇尚男子阳刚气的墨西哥城,那种清一色的黑衣服、染过的长发以及男生偶尔也化妆的现象,很容易让情绪摇滚粉丝成为袭击目标。“问题的核心就是恐同心理。其他言论都是在掩饰这一点,”在墨西哥城工作、专注青少年的社会工作者维克多·门多萨告诉《时代周刊》。“这根本不是音乐流派间的矛盾,而是墨西哥社会的保守力量在攻击异己力量。”
杰拉德也常常被问到对这些问题的看法,人们希望他能成为一场情绪摇滚运动的发言人——而他并不愿如此。而且,乐队也常常被问及墨西哥的事,他们开始有一些愧疚,仿佛这是他们的错误一样。
“在墨西哥,有人因为穿黑色衣服、留拖把发型就遭到仇恨犯罪,所以我们无论到哪里,总是在讨论这个话题——大家都不再谈论音乐了,”杰拉德说。“这让我很沮丧。人们不再讨论那些重要的议题,而是谈论起睫毛膏之类无关痛痒的东西。我也开始觉得自己有责任,让这些孩子遭遇了危险处境。”
《黑色游行》的影响开始肆意生长,远不再是MCR创作专辑时的本意。“这是最恐怖的,”弗兰克说。“人们开始从奇怪的角度解读它。这张专辑好像变成了原本的混蛋版本。就很诡异。”巡演结束时大家已经疲惫不堪,又要挣扎着去接受这种转变。对杰拉德来说,这张专辑已经不再关乎他个人情感的那些细节,这很难以接受。它不再意味着他的希望与恐惧、他对生、死和将死之时的审视。粉丝和评论界将它从他身边带走,用自己喜欢的方式随意解读。
“这个过程就很损耗我的心态,”他告诉我。“开始我觉得自己能控制大家对专辑的反应,但发现不能。然后我觉得可以通过一遍遍地解释自己的想法来引导大家。有时候我甚至在道歉——这也太可怜巴巴了。我怎么就成了这样的人呢?我怎么就要为自己和朋友们的作品道歉了?要么我就是在为自己受到的一派胡言的指控辩解。我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人?
“我意识到,世界是一只野兽,你无法改变,也无力控制。你别想骑它;你只会是被骑的那个。这就是我从《黑色游行》中得到的教训。”
2008年5月,英国《每日邮报》和《太阳报》都报道了13岁女孩汉娜·邦德悲惨的上吊自杀事件,而她是MCR的粉丝。汉娜去世后,调查发现她曾有过自残行为,她父亲说她把自残当做“情绪摇滚入会仪式”。汉娜的母亲说她“说情绪摇滚是种时尚,我以为都是正常的。”
《每日邮报》之前在2006年8月就曾激怒过乐队和粉丝,这次更将自杀事件和MCR联系在一起,称汉娜是沉迷他们之后才上吊自杀的。报纸声称MCR就是一个“自杀邪教”。一周后,报纸又登了一篇报道,称在“情绪摇滚邪教的阴霾下”,所有孩子都很危险。很显然,对此MCR也非常失落。
“MCR一直在大声宣扬反暴力和反自杀。作为乐队,我们一直把它看作是使命之一,通过行动为我们的粉丝带来安慰、支持和慰藉。我们的专辑《黑色游行》要表达的主题是希望与勇气,歌词也是关于寻找勇气,去撑过痛苦和艰难的时光。
“这张专辑最后一首歌有这么一句:’我不害怕继续活着’——它就是乐队对我们作为人都会经历的磨难的态度体现。如果你或者任何认识的人有抑郁或者有自杀倾向,我们都强烈建议你找到自己的方法,发出自己的声音,去积极地面对这些念头。”
乐队里受《每日邮报》的指控影响最大的是雷。他安安静静也不爱出风头,算得上是乐队最乐观的人,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写的音乐脱离了自己掌控,还要为人们的死亡、欺凌和一场自己感觉毫无关系的情绪摇滚运动负责。
“雷一直都是个积极的人,能让大家也振奋起来,”弗兰克说。“但对他来说,看到他如此热爱、呕心沥血的作品却成了仇恨的子弹,有人因此受到伤害,这一切都很难接受。
“整个情绪摇滚这档子事发展到了紧要关头。媒体常报道有孩子受到攻击这样的糟糕事,而当那名可怜的女孩自杀时,人们需要有人来承担错误——刚好就落在了我们乐队和唱片身上。感觉就像,’该死,我们本来只想创作些美好的啊。’我们在专辑制作期间经历了一番痛苦挣扎,也知道雷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这一切对他来说真的很艰难。”
对于乐队粉丝来说,《每日邮报》对汉娜·邦德自杀的报道可以说是最后一根稻草。大家对萨拉·桑兹2006年8月的文章余怒未消,又被这些新指控彻底激怒了。2008年5月31日,英国粉丝在报社周边进行了一次游行。抗议的人来自全国各地——布赖顿、牛津、苏格兰、威尔士、康沃尔等等每个城市。面对报社外面树立的路障,《每日邮报》非常担心,还报了警。一名名为塔比瑟·里德的粉丝,受到了《卫报》的采访。
“《每日邮报》上都是谎言,他们就是想挑拨年轻人与成人之间的关系;他们不过是讨厌我们,很没必要,这就是不对的,”她说。“我读过他们的几篇文章,乐队歌词被错误的引用,而且调查也做得很敷衍,令人不可置信。我在网上看到报道的时候,真心觉得这就是个骗局。”
另一名名为维姬·伯恩的粉丝,是跟着女儿凯莉加入抗议的。
“情绪摇滚被贴上自残和自杀的悲惨标签,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告诉《卫报》。“自从我女儿认识了她那些朋友,她变得很快乐,有了社交生活,没有自杀倾向,反而更自信了。就是听音乐交朋友一起玩而已。我来这就是想表明,作为父母,我支持她在做的事;MCR并不是邪教。”
《每日邮报》发表言论称他们的报道是“公正、克制,而且最重要的是,符合公众利益的”。他们说,“本月初对十三岁的情绪摇滚粉丝汉娜·邦德自残并最终悲惨地结束自己生命的调查表明,人们确实需要担忧这种现象。
“验尸官发现’情绪摇滚总与死亡相关,还将其赋予魅力,这点非常令人不安’。汉娜的母亲告诉调查人员,汉娜曾沉迷MCR,乐队上张专辑的第一热门曲目就叫黑色游行。
“邦德太太告诉法院:’在情绪摇滚圈里,上吊自杀是种很光辉的死法。他喜欢的那个乐队、那些音乐——都是关于黑色游行,关于死亡的。她说情绪摇滚是种时尚,我以为都是正常的。我不知道她还划伤过自己。’她父亲说自己曾见过她手腕上的伤痕,但女儿告诉他这是’情绪摇滚入会仪式’。和其他报纸一样,我们进行了准确的新闻报道,记录下验尸官和女孩父母说的话。”
他们还声称,自己的报道其实是对MCR有益处的,因为这能帮助提升即将发行的现场专辑《黑色游行已终!》的销量。“我们注意到,已经有人指出,所有这些报道都会为华纳公司和MCR即将发行的新专辑带来更多关注和曝光。”
抗议游行的组织者之一卡斯·希尔说,这些报道在MCR粉丝中激起的愤怒情绪令人震惊。她和几个女儿一直都是乐队的粉丝——在乐队粉丝会的英国分支“MCR军”里很活跃——觉得自己被诬陷为“自杀邪教”的一部分简直不可理喻。“我和我女儿显然不是搞情绪摇滚的人,”她说,“我们也不宣扬自残或自杀。我们在’MCR军’的朋友们也都不这样。”
抗议游行队伍早上10点在大理石拱门集合,希尔说游行氛围欢快又友好,’大家拥抱、聊天。’下午1点,他们在报社门前,和警察合影,还在唱歌——“我们是多没用的自杀邪教啊!”希尔说。
“媒体和电视台来的时候,有人齐喊’去他妈的《每日邮报》’,”希尔说。“但一整天大家都很平和。我们告诉警方,我们有请愿书,还有一叠要给报社的粉私信。警方把我和其他几人护送到了大门口,我们把要递交的东西给了保安。”
这是MCR粉丝对乐队忠实程度的体现。很少有团体能让粉丝自发做这样的事——在演出之外根本不可能。但这批粉丝看到乐队遭到不公待遇,在没有乐队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就自发去纠正它。到底有没有纠正已经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粉丝们用如此清晰响亮又激烈有力的行为证明,他们在支持着乐队。这是乐队和粉丝之间关系牢固性的体现。
但这样的事件和报纸上登的那些报道,让杰拉德愈发担心他们已经无力掌控对《黑色游行》的解读。“我感觉自己非常渺小,”他说。“我们什么都掌控不了。”
游行抗议《每日邮报》的时候,MCR的“黑色游行”世界巡演也已接近尾声。几个月来,最终场的演出像灯塔一样指引着他们。首先,最终场完成后,他们就终于可以休息了。而且,最终场在麦迪逊广场花园进行——场馆规模标志着乐队的成就,是一座里程碑。大家时常数着日子,展望这一天。
但当期待已久的这天终于到来,乐队却疲惫不堪到快散架了。“他们看起来就很累,我也知道他们很累,”克雷格·阿伦森说。英国粉丝约翰·斯里敏已经看了40多场MCR的演出,因此跟乐队比较熟悉。他专程飞到纽约去看这一场里程碑式的演出。而在那个湿冷的夜晚,他却看到乐队中弥漫着一种与平时不同的氛围。
“这是我去的最怪的一场演出。那一整天都很奇怪。一般我去看演出的时候,演出前会和他们呆一会——我可是飞了半个地球来看这场——却感觉交流不在线。”
那晚演出的暖场乐队是Drive By和老朋友Taking Back Sunday,但MCR表演的时候,虽然演奏没有问题,但在斯里敏看来,感觉就是不对。“台上氛围有点怪,”他说。“他们说,’如果你之后见不到我们了,我们都很好’之类的话。我还记得自己觉得,’嗯……’但表演本身是不错的——他们已经能娴熟的掌控舞台。杰拉德表现也很好。他讲了碎南瓜的事,还指了当年他和麦克坐的位置。”
弗兰克对这场演出几乎没有印象。尽管他也把麦迪逊广场花园看作是最梦想的演出场馆,但台上的他看起来心不在焉又精疲力尽。激烈演出的弗兰克很久前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药物作用下的他。“我一直在神游,”他说。“很遗憾,有一些演出我根本没有什么记忆可说。如果你给我播放那场演出的录像,我会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真的很遗憾。这样的时光本该好好享受的。它对我太重要了,让我心惊胆战又痛苦不堪,只能借助药物作用才能撑过去。这很糟糕。我想,有时候你得谨慎选择自己的心愿。我吓得屁滚尿流,不得不吃一把药,希望得到最好的结果。”
那场演出中只有一件事他还记得,就是漫长演出笼罩中的片刻幽默。麦迪逊广场花园不开演唱会的时候,是纽约尼克斯篮球队和纽约游骑兵冰球队的主场——后者是弗兰克挚爱的新泽西魔鬼队的对头。“我记得我跟乐队的人说,我们表演《不OK》的时候,我就不说’trust me’了,我要说’游骑兵垃圾’。他们说,’呃,别。不要。请别这么做。’当我们演到那首歌,我意识到机不可失,所以我还是说了!我觉得自己就像电影里朝着母舰放原子弹的人!在售罄的麦迪逊广场花园里对着人群大喊’去你妈的游骑兵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那晚演出的最后一首是《海伦娜》。随着歌曲的最后一个音符平息,《黑色游行》也终于落下了帷幕。乐队精疲力尽又欢欣鼓舞,带着胜利的喜悦和疲惫,回到了化妆间——相当兴奋。“太他妈够劲了,”杰拉德说。“这是一生的愿望,而且是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真的很紧张的一场。这场演出让我百感交集。”
但当杰拉德走下舞台,肾上腺素慢慢平息,他开始思考起未来的路。但这个未来中却不见了MCR的影子。“我在淋浴间擦干的时候,雷进来跟我说话,”杰拉德说。“他说,’你也许需要休息一下,也许需要再另组个队,把你自己的那些作品整合一下。’我记得自己说,’如果我们再不一起演出了,谢谢你啊。’我不像是随口一说,而是好像已经下了决心。这就很可怕,感觉就像已经确定了。”
雷很担心,但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他觉得,麦迪逊广场花园这场也许就是结束了。“杰拉德很疲惫。大家都很疲惫,但他是最累的那个,”雷说。“他需要休息。身体上很累,但最糟的是精神压力。和乐队其他人一样,他也承担着责任,但比别人承担的多得多,而且还有外界施加给他的压力。他的压力更大、更多。最终场结束后,我能看到这种压力带给他的损伤。我想着,’如果大家得不到休息,可能这就是结束,这可能是乐队最后一场演出了。’在创作上,我们被碾压在底谷,感觉什么也写不出来。这是最糟的。”
约翰·斯里敏说,后台本应是庆祝的氛围,但那晚却像是守灵之夜。“演出后的派对感觉就像棺材上的钉子。就很奇怪,”他说。“他们订了个超大的房间,有不错的吧台,摆着自助餐饮。说实话,有点像婚宴。弗兰克很活跃,跟潘西中学乐队的人一起。麦克在那聊了聊,但我根本没见到雷。杰拉德和林德赛一起出现了一下下,几乎没跟任何人说话。一切都感觉有些凄凉,有点悲哀。
“几天后我登上回家的飞机时,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我觉得一个月内就会看到解散声明,说巡演让乐队元气大伤,他们要往前走了。很悲哀,没有别的可能了。内部的人也确信,情况大概就会这样。”
乐队燃烧殆尽。他们的老朋友来这里一起庆祝,却几乎认不出他们五个。曾组织过《每日邮报》抗议游行的卡斯·希尔也在现场,说气氛就像“一切都不再有一丝欢乐。杰拉德到处说这是乐队最后一次演出,而雷在努力挽回局面。这根本不是麦迪逊广场花园演唱会后应该有的庆祝氛围。”
在这样的后台氛围中,弗兰克甚至都不记得大家走的时候有没有互道再见。而且,他们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几个月都几乎没有再说过话。
“巡演期间,我们只认识身边这几个人,所以整天混在一起,也真的很享受彼此的陪伴,”他说。“但巡演结束,我们也结束了这种状态。就这样。我们不会再见面什么的。那场演出之后,感觉比往常更像是一种结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我有点失落,但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感觉如果我大声说了出来,就变成真的了。也没人说起任何事——没人提起这个话题。有的只是沉默。”
大家都感觉到了。即使是雷,尽管他常常在后台调和氛围,表现也很积极,也对乐队带来的种种失去了兴趣。“到最后,你需要做太多跟音乐无关的工作了,而且每件都让你失去一点自我,”他说。“我们只是想在台上演奏音乐,但慢慢的,这已经不再是重点,因为有太多太多其他的破事要做。所以,我们都觉得也许再另组一支他妈没人认识的新乐队会好很多——因为那样你可以只上台演出,没有其他破事。”
麦克的总结也许最为恰当。《黑色游行》这张唱片给他带来了很大的精神痛苦,让他脱离了乐队,还去看了心理治疗师。巡演让MCR精疲力尽,让他们面对小报的指责不得不为自己辩护,还要被音乐节愤怒的粉丝扔瓶子。但也是这张艺术佳作实现了他们很多梦想:领衔音乐节,被称为本年代最重要的另类摇滚乐队,也让他们更加笃信自己的音乐。这张专辑凝聚了太多矛盾的情感。那场苦甜参半的演出结束后,麦克环顾化妆间,觉得这可能是他们在台上共同完成的最后一件事了。
“麦迪逊广场花园的演出真的就像最后的辉煌。有种潜在氛围暗暗表明,这就是结束了,”他说。回想起过去的几年,他叹了口气。“《黑色游行》就像是一次异想天开——我们都没料到会走到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