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
《宰赫拉的故事》是哈娜·谢赫的成名作。故事分两部分，上半部描写青春期的宰赫拉对家庭的痛苦回忆：哥哥的辍学、几个陌生的求婚者、一个教派不同又可以交心的舅舅、远渡非洲避难的得与失；下半部写出了她在内战中的遭遇：邂逅狙击手、战争改变了人性。故事末尾意外的珠胎暗结和暴风雨中的小产，似是宰赫拉爱情寻觅的一条主线，也是她似有所悟地总结出的人生真谛。
我们腰带上别着手枪，嘴上叼着烟卷，我的嘴里、鼻孔里喷出缕缕青烟。我们仍然等着行动的口令……我的心头忽然掠过母亲的容貌，但很快便消失了。人人都很紧张。口令还没来，但广播声却响了起来，我们正等着第一号公报，报告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可能全黎巴嫩的钟都停止了摆动，也可能这就是信号，所以尽管目标很远，我们还是发动了攻击。我们的汽车很普通，颜色也不特殊，但它像夜间沙漠中的火炬。回顾左右，感觉所有的眼睛好像都盯着我们的车。路上空无一人，但好像哪里都有目光，都明白我们的任务是去抓希哈布。我喊方向盘后面的凯玛勒，“注意了，别出意外。不用多说我们执行的是生死的任务，你知道该怎么开车。”部队检查岗上所有的眼睛确实盯着我们，勒令停车。我们不予理睬，他们马上开火。前面怎么了？枪弹横飞下突然出现路障？卫兵出动追捕？我喊道：“别停，踩足油门！”
又有情况，一辆摩托尾随着，警笛大作。我们只想着坐在车里快速前进，我要完成任务。我听到凯玛勒在说：“好像我们应该停下，看样子只是一次普通检查。”“普通检查？”我挖苦他，“如果查到了我们的武器呢？”“就是例行公事。”他回答。
“年轻人，你的身份证。祝你平安，安拉与你同在，年轻人。”
我没有回答他，警笛还在车后响着。凯玛勒回头看看，我说：
“加速前进，凯玛勒，我们必须抓到希哈布。”
尽管已经是黑夜，但天空晴朗。“来吧，凯玛勒，再快点儿！你的车一定能跑在前面。”萨阿德在拥抱我，我迸发着得意的心情，但凯玛勒和其他同志非常紧张。这是决定性的一个晚上。人的一生中难得每晚都能有如此的期盼，有这样的紧张：汽车在后面追，警笛声来自四面八方，空气中传来一声歌声：“起来，起来，亲爱的祖国！为了更新你的日月而战斗。”这是党集会和外出时唱的赞歌。我还没有来得及回想是谁曾经弹奏过这首歌时，凯玛勒已经降低了车速，说道：“前面有一辆车，打出我们的信号。”我像赶牛一样地踢他，说道：“这是圈套，快开，凯玛勒，这是阴谋。”
前面的车过来了，一张熟悉的脸探出窗外，我在会上见过他。我听见他在说我最怕听到的话：“非常遗憾，我们失败了。自己根据情况做出安排，快跑吧！”我失去了控制，但我仍能听到喊叫声夹杂着警笛的呼啸和机、步枪的射击声。这时，路障外的士兵向我们开枪。对面车上的同志还在强调：“我们失败了，年轻人，快安排吧，去大马士革，我们在那边照顾你，叙利亚万岁！”
他的车走了，我们跟着走。我对凯玛勒喊：“别信他的，我们还是完成任务。往希哈布那边开，我们要完成任务。过不了多久，他就坐在这辆车里了，就这里。”
《宰赫拉的故事》，点击购买
凯玛勒停车熄火，我非常生气，打开后车门，下车后打开了他身边的车门，把他推到副座上，他想说什么，但紧张的情绪使他不断重复：“哈希姆，我们理智地谈谈、谈谈，哈希姆同志……”但我的手已经按在方向盘上，脚也踩上了油门。可能我的动作过于急促，身边凯玛勒的声音从我耳边淡出，能听到的只有警笛和嘈杂的人声。收音机还在不断地播放节目，根本没有我们想听的一号公报。歌星艾哈迈德还在唱“月光如练，照在台阶……”凯玛勒战抖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回响：“安拉彻知我们往哪里开？组织指示我们自谋生路，政变失败了。”
组织指示！都是这帮人干的好事，失败了才发指示，能有用吗？他们怎么还能发这种指示？我看最好还是自杀算了。政变已经失败，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我过去对党内大大小小的事一贯像公鸡一样大呼小叫，赫桑和同志们经常在这个问题上劝我：“不要激动，我们不需要那种蛮勇的举动。”我又听到凯玛勒战抖的声音随着汽车的抖动传了过来，“不要悲观失望，党还保持在最好的状态。我们如此快地接到指示，事实说明党没有失去控制。”
骚乱还在扩大，凯玛勒的声音折磨着我。我加大油门，想马上进攻位于朱内的总统官邸，但后备弹药可能在和卫兵的对抗冲突中被拦截了。
我开着车继续前进，迎面是兵营前的街垒。拐进一条没有铺过石子的路。盛怒之下，我开得过快，车子冲上一片没有篱笆的田地。农舍的窗上，还挂着元旦的饰物。我拔出手枪，还往前冲，终于走进了死胡同。我不得不停下来开枪还击。凯玛勒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
“你这是自杀，哈希姆同志，你在找死，他们要追的可能不是我们，他们像是和别的部门在交火。”
我把他推到一边：“你走吧，别拦我。”
军队的枪声逐渐逼近，我们后撤，他们不断开火。双方只隔着两座楼房和几棵树，有的子弹已经打到树梢上了。凯玛勒靠近我，满头是汗，战抖地蹦出一个个字：“我走了，哈希姆同志。我不想参加你个人的战斗。这等于自杀。”
我没有回答。整个晚上我就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我忙着退出弹夹装了弹。周围一片漆黑，我忘了再想想，凯玛勒虽然小心翼翼，但由于使用了汽车，极有可能掉进了他们的圈套。枪声戛然而止，周围一片寂静，生命可能也跟着静止了。一切重归原样。枪声停止后，我再没有听到汽车马达声。
点击“林夕苑书店”，进入书香世界
书店地址：
上海市闵行区富岩路121号万达广场2层2025
宁夏银川市西夏区新百宁阳广场2层2F-A-06
宁夏银川市兴庆区吾悦广场2层2003
青海省西宁市城东区中惠万达广场2层2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