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职业者」系列访谈Vol.6：写作者

其实之前每一期访谈中都会包含写作者，或多或少，但依然执意想要为「写作者」单独做一期。

今天刚刚在社交媒体上抱怨，为什么国内没有真正的既严肃又权威的写作新人奖，反而到处都是那种互相贴金、早在各种媒介刷屏一轮又一轮的出版作品奖？

向往真正的写作奖赏，能够给予每一位写作者尊严和希望，让他们在不断坚持的同时，依然能抱持一种希望——在未来某一天，将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让更多人看到，并且反馈给自己无论是赞许还是批评的诚恳建议。

这是我的希望。

人变得越来越少了，这一期只有三个人，她们分别是写作者郝思嘉、袁小圆和罗旋下降。即便人不多，但我依然固执地出了一期。就这样。

“不要对人性失望”

郝思嘉

自由写作者，坐标北京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截稿日期为生活的驱动力

尝试开发文字以外的生存技能，目前尚未成功

M： 做自由职业有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时不上班的契机是什么？适应得如何？

郝思嘉：大概三年多以前，一次交通意外事故导致我的职场生涯暂停，当时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开始商业化写作，本来只想作为一个阶段性过渡，没想到持续到了今天。

M：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哪里，每个月平均下来大概能有多少收入？

郝思嘉：稿费其实不太能够完全负担我目前的生活，除了写作的收入之外，我还有一些个人的储蓄和投资。自由写作者的收入波动很大，有时一个月一个活儿都接不到，也有时忙到做梦都在打字，我甚至无法计算出一个平均数值。只能说，跟全职工作的时候相比，收入和支出都大幅缩减，勉强维持平衡。

M：平时工作时间是怎样的，一般一天怎么安排？

郝思嘉：不上班就不用早起，还可以无限制地晚睡，这可能是很多人憧憬自由职业的原因之一。我的上午基本是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填满的，起床后发呆，撸猫，吃东西，刷手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差不多要到下午两三点才会坐在桌前开始工作。而对我来说工作效率最高的时段是夜里十二点之后，因为通常那个时候我在赶Deadline。

我曾想过校正自己的作息时间，为了看到每天早晨的日出，当然也为了健康着想。我还为此养了一个星期的狗，但最终还是败给了惯性。

M：接活的方向有给自己明确的规定吗？原则是什么？

郝思嘉：主要还是以自己擅长和感兴趣的方向为主，因为我之前是从事影视行业的嘛，所以找过来的也大多是与此相关的内容，另外情感是我的个人想要深入的领域，所以一般这类的活儿我会优先考虑。广告我倒是不排斥，但我的原则是不说假话，可以有选择地说真话。

M：合作机构涵盖了哪些？一般通过什么方式寻找这些平台？

郝思嘉：纸媒、网媒、品牌运营方。我可能比较被动，一般也不会主动去找平台。之前工作中有一些积累，和几个编辑建立了长期合作的关系，但是他们也不是手上总有活儿，所以我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偶尔他们会把我介绍给朋友，也算是一种资源拓展吧。

M：专业方向上，一般会通过什么方式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

郝思嘉：挺惭愧的，离开职场之后，其实也没有特意提升所谓的业务能力。我可能没挨过什么生活的毒打吧，所以工作还是挺随心所欲的，完全是以个人的审美和志趣为导向来辐射的。我不熟悉和不感兴趣的内容我完全写不来，也不想逼迫自己，至于我个人喜欢的那部分，其实在日常生活中的给养就已经足够了。

M：在你看来做自由职业最紧要的能力是什么？

郝思嘉：时间管理能力。这一点我做得十分差劲，所以我也不认为我能代表自由职业者来给出一些可行性建议。

M：你在做自由职业的过程中，碰到的最大的一个坑是什么？

郝思嘉：我身边经常有人遇到拖欠稿费的事情，我自己也经历过几次，还好损失不算大，尚在能承担的范围内。我觉得既然都从事自由职业了，就必然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不靠谱的合作方毕竟是少数，不要对人性失望。同时自己最好具备一定的抗风险能力，不能完全指望着稿费过日子，不然最好还是找个班儿上吧。

M：未来有什么规划？

郝思嘉：希望尝试开发除了文字以外的生存技能，能够一直做喜欢并擅长的事，并不违本心地活着。

“有些东西就是为了自己而写”

袁小圆

小说作者，前新媒体编辑，编导

最长的职业是新媒体编辑

目前在尝试短视频编导，主要写小说，其他也都写。

M： 做自由职业有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时不上班的契机是什么？适应得如何？

袁小圆：19年开始，断断续续的上几个月班，再回去自由职业。每年我都会涌起要去上班的欲望，被我称之为“坐班族”与“自由废”来回切换模式。不上班的原因，自然是不满意朝九晚五的制度，在漫长的时间里效率却极低，感觉浑身被束缚住了。作为一个以文字谋生的人，完全可以尝试不同的形式。当时的我一心完成一本小说，于是辞职了。

M：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哪里，每个月平均下来大概能有多少收入？

袁小圆：第一本网络小说卖了版权，万元起步的，当时是一个好的开端。签约各种网站开始写小说，长篇短篇都有。但后来基本上的收入不是小说，而是新媒体公众号。日常也写影评书评，以及接一些稿件。随机应变。

M：平时工作时间是怎样的，一般一天怎么安排？

袁小圆：我是天然早睡早起型，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所以不存在日夜颠倒堕落模式。上午是一天的黄金时间。早起之后做煎蛋煮咖啡，有时候也会出门吃早餐遛弯。状态好的时候就会宅一天，写文看书。写长篇连载的时候，逼一逼自己会很有效果。天气好的时候我会选择出门泡咖啡馆。周围的咖啡馆被我搜罗一遍。在某家咖啡馆办了卡。想着要对得起这一杯咖啡的价值，这一天就会产量猛增。（偷笑）晚上通常就是休闲娱乐。

M：接活的方向有给自己明确的规定吗？原则是什么？

袁小圆：接活有一个过程。刚开始是有一个小傲娇的成分在的。我要写我喜欢的，要有一定水准的才接。后来会写一些短平快的商业化的东西。原则就是会把商业化和自己的创作分的很清。永远有些东西就是为了自己而写，不为其他。

M：合作机构涵盖了哪些？一般通过什么方式寻找这些平台？

袁小圆：新媒体公众号，各种小说网站，豆瓣阅读，知乎，one。有工作上之前合作过的伙伴，也有连续过稿之后，固定的编辑联系。

M：专业方向上，一般会通过什么方式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

袁小圆：阅读以及看电影电视剧。这些都是作者的日常补充。写小说就是要保持手感，每天都要练习一点，哪怕是废稿，坐在那里几小时也可以出一点。还有就是我喜欢发现一些奇特的人和事。去参加各种活动，去不同职业历练，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

M：在你看来做自由职业最紧要的能力是什么？

袁小圆：最要紧的能力是自律。但这和我的性格是矛盾的。我向往自由也懒散，而自由的极端就是放飞自我。在自由职业慢慢变废的时候，我总会去冒出找工作的想法。一方面是让别人牵制住我。另一方面我也喜欢与人产生交集和连接，这对我的写作是有好处的。所以我并不着急压迫自己。

M：你在做自由职业的过程中，碰到的最大的一个坑是什么？

袁小圆：在写小说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目前所写的这类型小说不足以养活自己。当用尽心力完成的作品和现实收获产生反差时，会对自己长久的劳动产生质疑。但经历过低潮期后反思，其实作品这几年一直有进步，我必须一直遵循初心写下去。而去用其他文字或者工作来养活自己。

M：未来有什么规划？

袁小圆：当旅行作者。一边旅行一边写作。

“看看，这就是老男人的嘴”

罗旋下降

什么都会一点儿

M： 做自由职业有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时不上班的契机是什么？适应得如何？

罗旋下降：我从2016年就开始不上班了，有几方面原因，首先是家庭，我有一个小孩，但是父母双双上班，让老年人全年无休在大城市帮忙照顾这种方式我觉得对大家都不是很好；其次是对当时在广告公司的工作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觉得大部分内容是在自嗨，制造虚假繁荣，所以找不到工作的意义了，内外夹击就比较抑郁，综合了多种因素做出的决定就是不上班了，做自由职业（嗯，夺回自由的第一步）。

起初设想的挺不错，还稍微算了一下帐，觉得自己不上班靠接计件文字工作也可以养活自己，但后来发现也没有那么美好，这一点相信作者们都有着相似的痛点，既不愿意写那些流行的煽动性文字，也害怕在过稿的焦虑中患得患失，加上稿费又实在是那么的微薄……那就穷着呗。

既然说到穷就涉及到自尊心问题，我知道许多人因为没有稳定的工作所以心态上就对家人感觉很抱歉，变得特别敏感，从而激发出一些欲说还休的矛盾什么的，其实我一开始也会这样，记得有一次配偶无意中问我明年怎么安排，他是不带恶意的，但我顿时感到自尊心被刺伤，从香港一直哭回深圳，就想想看从前的口岸，一边人山人海排大队，一边一个女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正在痛哭……不过后来是通过一些手段慢慢重建了自我，穷还是穷，但是穷得更加理直气壮了，因为一直没停止学东西搞创作，所以家人们对我都还是非常尊重。

M：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哪里，每个月平均下来大概能有多少收入？

罗旋下降：之前写稿子和写方案的时候不稳定，有活（在我愿意做的前提下）就做，一年大概也就不到两万，所以平均到每个月真的很少。现在签约了一个自由职业平台，以在线上班的方式帮甲方做内容，包括文字和视频，工资由甲方通过平台发放，收入也渐渐和在职时差不多了。

M：平时工作时间是怎样的，一般一天怎么安排？

罗旋下降：在线工作就是基本没有节假日，对方有需求就要响应，还要经常线上开会，每天早起运动一下（因为疫情也有小半年没怎么运动了）自己吃完早餐就开始工作，一般按自己的节奏把工作做完发给对方就休息了。说起来拖延症比从前上班的时候好了很多，做事情不觉得特别痛苦，可能因为现在自主性比较强，内心没有那么抗拒吧。

M：接活的方向有给自己明确的规定吗？原则是什么？

罗旋下降：首先肯定是自己感兴趣的，想做的，对于文字我的坚持还是多一些，不太想失去自己的自由。后来由于把方向转到视频，标准就相应放宽了，有活都可以做，不过第一次正式接单还是郁闷了好久，甲方还是从前常见的甲方，需求枯燥又繁琐，但是害怕自己始终调整不好心态面对他们了。

和一个甲方公司定下长期合作也是因为对方许诺给我很大的自由度，可能因为他们这件事也是从头开始做，又是初次尝试线上组建团队，乱纷纷进来很多人，于是就出现了许多对接上的问题，看到上一篇访谈前我刚刚和这些人吵完架（😊），感觉对方小助理都快吓哭了。

M：合作机构涵盖了哪些？一般通过什么方式寻找这些平台？

罗旋下降：这些年也尝试过各种合作途径，包括朋友介绍，还有因为在一些平台输出被看到而找上来的合作；目前找到的自由职业对接平台是在手机APP里搜的，这种类型的目前只有up work是做的比较好的，上面的需求也比较丰富，但因为是国外为主的平台，对于视频制作这种来说就存在一个比较大的困难是素材不好传输，我试着搜国内类似平台就搜到了目前使用的这个，不过感觉资源相对还是少很多，希望这家公司也快点做大，方便以后挑客户吧。

M：专业方向上，一般会通过什么方式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

罗旋下降：B站YYDS……好吧，记得我曾经评论某种疑似割韭菜的学习方式时说，只要想学习，互联网上能找到足够的学习资料，许多免费的资料比那些付费课程还要好。相信这个不是我的偏见吧，从知识付费的风潮兴起以来，见过太多以卖课为名剥削学员的团体或个人，我个人偶尔也会为自己觉得值的内容付费，但技能提升真的基本就还是靠各种免费内容，想学的话其实许多地方都可以学习，买书，看在线的公益课程等等，有时可能自己摸索了很久，却在大神的评论区茅塞顿开，这种情况也是经常会有的。

M：在你看来做自由职业最紧要的能力是什么？

罗旋下降：首先自然是学习能力，包括领悟能力、举一反三的能力，还有一定的自律的习惯，我经常在一些不错的免费课里看到弹幕说“讲得很好，收藏夹里吃灰吧”，怎么说呢，现代人多少都有些知识焦虑，碰到信息爆炸，于是什么都想学，什么都学不好，可能打开一个剪辑课程，看了两分钟觉得讲软件好枯燥，学得好痛苦，然后就真的躺在收藏夹吃灰了。这种现象我不会说关掉的人不自律，其实还是没有找到核心驱动力，带着目标做事始终是最重要的，比方我想学PS来恶搞朋友，然后一晚上看视频就掌握了基本操作……

其次是沟通能力吧，就像我现在做的这份工作，每天有无数低情商表达在我脑海里盘旋，然后通过斟酌输出的还是所谓“高情商”版本，我不能说我的沟通能力有多好，正好在看《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像女主那种不懂拒绝然后自己默默吃亏的事起码是要尽量避免了。

M：你在做自由职业的过程中，碰到的最大的一个坑是什么？

罗旋下降：不知道是时代变了还是人变了，总觉得如今合作的好多职场人没有当初（起码十年前）的人讲究，粗放一点不是问题，但因为不讲究又带来了许多新的问题，目前碰到的都还是一些小坑，不过这种因为各行各业标准丢失后产生的新的工作方式我感觉未来碰到大坑不是梦。

看看，世事就是这么令人惊喜，在填完这个问卷的一周内大坑就主动来到了我的脚边。其实外行指导内行对我们来说也是见怪不怪了，自问并没有比编剧和医生更委屈。不过当客户认为，只有一张截图，还满是错别字的视频，和精心编排逻辑，调色混音的视频付出的劳动差不多时，估计没有几个人会忍住不退出群聊（just 一个比方）。客客气气地和对方说合同期限快到了，可以抓紧进新人以便交接了，当初甜言蜜语把我夸上天的客户当即按下了终止键（看看，这就是老男人的嘴）。双方虚伪地五星互评之后才想起来忘记找客户报销下载资料的费用。

M：未来有什么规划？

罗旋下降：去年一度也在想要不要找个班上上，目前看来还是以自由职业为主，我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手艺人，希望像老话说的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