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新书内容当成八卦讲给朋友听
最近突然流行起了用讲八卦的方式跟朋友讲《甄嬛传》故事的玩法,摒去具体情境和人物牵连后,仅仅以“我有一个朋友……”为开端,故事被简单总结为一个女人在两兄弟之间辗转的爱恨情仇,狗血的主干情节让听八卦的人目瞪口呆,直呼狗血。

小KEY突然心生一计,也想把最近的一本新书当成八卦讲给朋友听(大家也可以猜一猜讲的是哪本书)。于是我把故事的主要情节当作八卦分享在了两个好友群里,然后就有了下面这一幕:
一群的朋友非常配合给足了各种反应,是讲八卦的理想对象。

但是没有想到,由于故事情节太过曲折起伏、引人入胜,以至于群里的朋友明明都已经一语中的点出这本书关键字了,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八卦是虚构的。

接下来是二群的朋友,一路听下来冷静分析各方当事人动机,质疑法治社会里无证据判刑八年的合法性,最后由于故事情节过于drama,而被一位紧跟各大网络热门潮流的朋友给一眼识破。


虽然捉弄朋友真的很好笑,但冷静下来细想,小KEY发现在单纯转述故事内容的时候,把情节发展和人物关系用简单的“八卦”作为概括,我们会遗漏作品里很多关于人性复杂性的细节,而正是这些复杂性的细节某种程度上撑起了作品的价值内核。所以听众除了好奇和震惊外,很难再对八卦中的人物产生其他认同。
因此在一时兴起的八卦过后,我们不会再对故事里的主人公有任何精神上的关注,我们不会想去知道那个被人性侵又认错罪犯的女人内心的煎熬,不会想去知道被暗恋对象送进监狱八年的男人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更不会知道人物内心的爱恨挣扎,人与人之间原本美好的情感如何一步步走向扭曲毁灭。
正如纳博科夫所说:“这种为琐物而疑虑的才能,这些灵魂的低喁,这些生命书册的脚注,是意识最高尚的形式,而且正是在这种与常识及其逻辑大相径庭、孩子气十足的思辨状态中,我们才能预想世界的美妙。”
所以我们可以用讲八卦的方式去介绍推荐一本书,但是却无法用理解八卦的方式去理解一部文学作品。就好像一个富家少爷和一群姐姐妹妹的故事不能概况《红楼梦》、一个家庭女教师和庄园男主人的爱情故事不能概况《简爱》、一个不满现实追求刺激出轨的虚荣少妇不能概况《包法利夫人》一样,小KEY跟朋友复述的情节也不能概况《爱人有罪》这部作品。
《爱人有罪》故事的主人公名叫俞智丽,是一个过着平静生活的小城美人,但她的生活却突然兴起了波澜。一天晚上她走回家时遭遇了强奸,她认定这是一个长期跟踪她的男人所为。这个男人因此被判入狱,度过了八年痛苦的牢狱生涯。

然而,在这八年中,俞智丽也深陷痛苦,这一方面是因为在那个保守的年代遭遇强奸而带来的创伤,另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则是,她偶然间发现罪犯另有其人。作为一个受害者,她也让另一个无辜者蒙冤,这是命运给两人开的残酷的玩笑。八年后,那个囚犯终于出狱,他开始满怀仇恨地跟踪俞智丽,直到两人最终相见。
小说的重头戏放在两人相见之后,但故事却并没有走向一个简单的复仇情节,而是更加真实地表现出人性的纠结与复杂。这场仇恨始于错位的爱,相见是恨意爆发的时刻,却也点燃了压抑的爱火,两个千疮百孔的灵魂从此开始在彼此的欲望中寻求自身的救赎。
如果只从八卦的心态去了解这个故事,而未曾读到原文文本,或许会难以理解,这本书为何被众多评论家称为“中国版的《罪与罚》”,艾伟本人又为何被称为“人性勘探者”。
因为艾伟在《爱人有罪》中所拷问的问题,也正是鲁迅以及俄国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处理的基本问题,艾伟在他的作品中尝试的是将“人性内在的深度性和广泛的隐喻性相结合”。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长江学者郜元宝指出:“人间之爱何以被扭曲、被破坏、被伤害、被剥夺?这是文学所以动人之处,也是文学与其他艺术及宗教的相通之处。”

栾梅健教授认为:“鲁迅先生在评论俄国大作家时认为,这位天才的灵魂拷问师的写作特点是:‘他把小说中的男男女女,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来试炼它们,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的洁白来。而且还不肯爽利的处死,竭力要放它们活得长久。’
对照艾伟的《爱人有罪》,作者不仅拷问了罪恶,而且是在罪恶之下拷问出了‘洁白’,这确实是作者在当代文学创作中胜人一筹的地方。”
八卦归八卦,最终我们还是只有亲自读了文本才能理解一部文学作品的价值所在,理解“文学不是关于某事,而是事情的本身,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