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累、现实与意义
在存续过程中,向来有诸多变化,有的转瞬即逝,有的循环往复,也有的持续很久但终究回归之前,还有的一经出现就从此再也不同,即使后来有新的变化去覆盖,也是在它们的基础之上、前提之下——这种不可撤销的变化将过去真实地连接于当下,并让未来也在当下真实。
于是,在我的生命史中,这种变化的恒久不绝的层层积累,演出了一去不返的、唯一真实的时间。而这样恒久积累的所在,就是于我而言的现实的世界。
在当下,不随我的心意而有无,只能被我的思维承认、接受和附着的「现实」,沿着时间的真实链条无尽扩散,让世界的「他处」都分享了当下的「现实性」。
因为时间的唯一,这个恒久积累的世界也是唯一的。我在许多的梦和游戏中也会有所积累,但那些无论多久的积累终究都断了,幻灭成空,于是那些积累的所在都被我判定为「非现实」。而唯有这个我从无数梦幻中无限回归的所在,在一去不返的时间中从未断绝地积累着。
无限积累的唯一性,也让我确定了世界的同一性——我每次回归时,都凭借唯一恒久的积累确定:这是同一个世界。
不过,我也可以从梦和游戏中收获一些可能恒久的积累,比如一些感受、领会、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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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开始,我可以非常幼稚地把世界分为「思维世界」和「外在世界」,两个世界中都有不断积累的变化。
在思维世界中的积累变化,是记忆乃至学习;而在外在世界中,则是历史乃至演变。
思维世界好像完全属于我,虽然其中有多得多的扰动、循环和遗忘,但剩下的积累即使再少也是不折不扣的「我的」;外在世界有更多得多的积累,但那是我与他人共在的所在,那些积累或许也会影响我,乃至属于我,但终究没有那么直接和确定。
但向死而生的我知道,这个思维世界也终会是一场空,其中所有的积累都会在持续的「渐忘」和最终的「灭忘」中断绝。而在那个大幻灭之后,还有得回归吗?还有更为坚固、长久的积累的所在,可供现实落脚吗?
好像只有那个,一直不离不弃地伴随我、从未也绝不会断绝积累的「外在世界」,那个我从无数幻灭中真正无限回归的唯一所在……是现实的终极归宿,于是我称之为「现实世界」。
「尘归尘,土归土。」这句话恰当表达了,现实世界是无限回归的唯一所在——虽然它(由于农业文明的时代性而不免)把现实看成了恒久循环,而非恒久积累。 幻想在死后会有灵魂存续,甚至于会「大梦初醒」,是在幻想一个超越于现实世界的可以恒久积累的所在,但(纵使有)那个所在,在我的生命时间中却一直缺席,更从未积累过什么……那样的幻想也会幻灭吧……「未知生,焉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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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中不仅有我的身体,在其边界之外更还有真正广大的现实,是真正恒久积累的所在,也是我广义的身体,我的生命展开和绽放的所在,是我与他人共在的所在。我展开得越多,越在乎他人,现实世界就越与我有关,越是我的,乃至于越是我——即使在我的思维世界幻灭之后。
而我在思维世界中的积累,那些记忆、学习、思索、设想……一旦(借由身体和工具)投射进现实世界中,便可能成为真正恒久的积累,再不会随我生命的有限而断绝,即,成为现实。
这种投射,即为实践。在实践中,本来注定幻灭的我终于回归了现实。
学习,然后实践。如此,在思维世界中积累而成的我,化为在外在世界中积累而成的现实而再不会幻灭。
从无数梦幻中无限回归之后的我确信,唯一恒久积累的现实世界,是唯一值得托付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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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即是积累,断绝即是幻灭。
我们追求现实,排斥幻灭。因为作为追求存续的存在,我们要见到自己的存在跨越时间的证明,这样的证明积累越多,「这一切」就被映照得越真实——唯一不断的积累,就是唯一的现实。
于是我们会天然看重记忆(尤其是关于生命体验的记忆),以至于,好像没有了记忆就没有了意义。因为这种在思维世界中最基础的积累,是我们跨越时间的存在的最初证明,是离我们最近的现实。
如果我们在一个数字游戏中积累太久太多,那么一旦卸载,也难免会有意义了断的失落和怅然——除非能立即转身投入现实的怀抱,感受那厚重的真实。
而当向死而生的我们看到自己思维世界的幻灭命数,只得把跨越时间恒久积累的可能寄托于「外在世界」时,就看到了最大的现实,找到了存在的最终证明(的方法)——既然自己的记忆终将断绝,那就让自己进入世界的记忆。
「山河知道我。」
在一开始,我们紧紧守住自己的记忆,以免丢失了自我;而后来我们也许会看到,为了守住自我,只有将其汇入那唯一不绝的恒久积累,化为真正的现实进入现实世界的记忆,或者说,进入历史——没有了历史才没有了意义。
人类在创造各种幻想世界时,也都要为其创造一段足够恢弘的历史,以强化其「现实感」。 是愿意获得一段美好但虚假的记忆,还是愿意以自己的方式在世界中留下他人可见的印迹,但自己却最终什么都不记得?自己在思维世界还是外在世界中的积累更有意义?这也是没有答案,要我们亲自回答的。
至此,我们也许可以这样定义「意义」:由人追求、跨越时空、恒久积累、对人而有的价值。
意义害怕断绝,而只能在现实中成立——不断由人参与、推动、理解、阐释和传承的现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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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恒变化中是无尽的扰动、循环和消逝,唯有不断积累才能一步步走出这嘈杂而无意义的背景。
一旦断绝,皆是虚妄。保持积累,保持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