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堡
全北京,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十里堡。
我很早就听说过十里堡。这个地名长久地出现在诸多作家的小说里,全篇收尾的5个字——“写于十里堡”,就好像是文本抵达的最后高潮,不经意间暴露了作家的精神原乡。刘震云的小说是,迟子建的是,余华的也是。我有些憧憬和期待:那么多作家到过住过生活过的十里堡,一定是个神奇的地方。
后来我到了北京,去过了十里堡,也终于探明了真相:作家诉诸于笔端的那3个字,其实是鲁迅文学院的所在地,很多人在这里学习创作,写出了广受好评的作品,终于成就作家的名号。后来我也知道,刘震云当时所在的农民日报社、所住的家属楼就位于十里堡,出现在他文末的“十里堡”,其实就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地名罢了。
我有些许的失望:原来十里堡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
文献里关于十里堡的记载很少。这个东四环外的村落,历史上只是运输物资的一个小驿站,因为距离朝阳门十里,于300年前正式得名,叫做“十里铺”,后来改名“十里堡”。解放后,它变成了京棉厂的所在地,建起了一幢幢红色小板楼,形成了东郊地区最早的集住宿、餐饮、洗浴等于一体的庞大社区。即便到了新世纪初,这里也鲜有高楼大厦,仍然只是著名的城乡结合部,倒是全国各地怀揣梦想的写作者们,和来自河北天津山东的菜贩们一起,一批又一批地涌向十里堡,将这里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十里堡,真的如迟子健所说,是都市里的乡村。
只是,等我真正住到十里堡的时候,这里已经不再是都市里的乡村了。一条笔直的朝阳北路直达城市东西,一条石佛营路连接起了南北。这里高楼林立,社区遍布,通了地铁6号线,翻新了红领巾公园,拆掉了周边好几个低端的农贸市场,距离著名的朝阳大悦城仅仅一站地,从十里堡地铁站出来,一眼就能看到央视大裤衩和国贸。十里堡,已经是CBD的辐射区了。
许是住久了,我也终于觉出了十里堡的好。小区后头就是派出所,楼下有各色各样的店铺,横向纵向的马路旁边,不仅有修脚店、理发店、洗衣店、便利店、水果店、快餐店,琳琅满目。即便是做餐饮,也涵盖了几乎从火锅到烧烤到家常菜的多种样式,应有尽有。各个社区周边,有四五家档次不一的超市。如果不想逛超市,可以去早市,尽管农贸市场没了,但依旧保留了许多价格不等适应不同人群的菜市场。对了,之前这里还有朝阳最大的花市,周末去买一大把鲜花带回家,特别幸福。北面小区旁还有个羽毛球馆,住在十里堡的基友每周都会组织打球,瞬间就让我找到了一种来自于群体的安全感。
十里堡,有高档的住宅,也有平民的社区;有711罗森星巴克和漫咖啡,也有路边摊网红店脏串铺;有可以赏春的臭水沟樱花道,也有可以拍夕阳看落日的天桥。你可能分不清十里堡各种小区的名字,可能永远挤不上早晚高峰的6号线,但你依然会觉得这里很便捷,依然会在寒风中被地铁口烤地瓜的香味所温暖,依然会在十里堡的晨光日落里看到人们勃勃的生活气息,依然能感受到北京这座城所特有的包容。
迟子建喜欢十里堡。她说:天坛的参天古木、颐和园的亭台楼阁、王府井的繁华街市,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回忆。能让我想起北京的,总是东郊那个叫十里堡的地方,那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我忘不了那儿的黄昏。
作家对十里堡的牵挂,当然来自于回忆。农民日报社10多年前就搬离了十里堡,刘震云也早已离开了报社,离开了十里堡。鲁迅文学院在文学馆路开了分院,来北京进修的作家跑去了那边学习生活写作,十里堡院区好像很久没有开课了。我有时在想,迟子建如果再来北京,还会特意到十里堡看黄昏落日吗?我很想告诉她,鲁迅文学院前面的那条臭水沟如今变成了网红打卡地,早春天气晴好的时候,多少人特意跑来这里拍樱花,路过文学院紧锁的大门口,他们会说:你看,这里居然还有几棵白玉兰。
后来写完东西的时候,我也喜欢缀上一句“写于十里堡”,那是我觉得自己距离作家最近的时刻。
2022年4月8日 写于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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