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15(周二)书摘:李安谈电影;张充和书信;王鼎钧回忆录
1、《十年一觉电影梦:李安传》
我看了《杀人心理学》后才知道,其实面对人开枪并不容易,大多数的人在本性上都做不到。人类中大概只有百分之十到十五的人可以自然地杀人。这种保护人种的天性是与生俱来的,如南北战争或拿破仑时代的战争,两军对阵,近距离开枪,按说至少应该有八成以上的命中率,但都只有少数人倒地,因为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正对人开枪,不是往天上打,就是往旁边射,要不就是装子弹、救伤兵,假装很忙地打混。二次大战中,英美军方发现这个现象,正视这个问题,于是开始研究杀人心理学。
因为拍战争片,我也参考了这方面的资料。
此外,骑马课也是重要训练之一,《魔鬼骑士》一书中详载当时游击队领袖的种种轶事,他们是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骑士,马术一流,但也是最残暴的一群,素有“魔鬼”之称。身为魔鬼队队员的杰克等人,马术当然不能太差。所以托比等人不光是操练跑马,还要演练队形,几个人骑马走到镜头前要走出个队形来,同时还请来军事教练,教授他们枪战技巧。
至于朱尔,我则陪着她上了三个月的表演课。除了请老师来教导表演、语言课程外,排戏时我也教她。她上课的进度本来还行,但排戏时一碰到那群男孩就乱了套了。第一次演戏她很紧张,讲话的节奏不由自主地去跟其他人,这一来表情就顾不上了。托比、斯基特(Skeet Ulrich)等人从十岁起就开始演戏,均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朱尔是当时名气最大的,男孩们有点不服气。
后来我发现不行,就陪着她,一点一点地从练口音开始,给她安神。我说:“你先不要被他们影响,先盯着你自己的韵律上,有点信心后,再插进去。”方法很笨,但当时也就这么干了。
然后一开始拍片,又不行了。她根本没拍过片,对作业完全没概念。第一天我拍主镜头,拍完两个钟头要拍近景时,发现她整个人散掉似的。这才有人想到,两个钟头刚好是一场演唱会的时间,她已耗尽了全部的精力。于是教她如何调整,拍片一天要十二个钟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细教、硬做,大概三个星期后就上路了。我是没办法才这样做,这种方式并不一定适用于其他人,带新人得因人而异。
2、《一曲微茫:充和宗和谈艺录》
招牌用仿宋字我实在不赞成,我记得呈贡县的老县长用女人轿抬我去写“奉法守公”大匾给什么人。后来他升官时别人又请我写什么(我忘了),吹吹打打的把匾又送到龙街我们住处来。那时大概你们都走了。我当时觉得可笑,又觉得得意。这些人弄神弄鬼的。到美国卖过一张字,只二十字,却卖到二十五块,这位自命深知东方艺术(她是在大学里教艺术的)的老太太把我的字挂在壁炉上。我有涵养,不声不响。(她开个鸡尾酒会算是给我光荣的。)在座一位中国人亦不响。后来还是个外国地理学家曾到过中国(就是贵州)他指出的。我抱的主意谁只要买我的字画一概不去管他,烧了也好,挂在茅房也好。可是送字画便不同了,也不轻易送人。同城的人几乎一个也不送。因为送了他一定要挂,不然怕我不高兴。
3、王鼎钧《昨天的云》
那时物力艰难,我们拿搓绳子用的苘麻扎成刷子,再修剪成笔,蘸了清水,在方砖上写大字,斗大的字,上午写三百个,下午再写三百个。疯爷强调大字重要,大字写得好,小字才会好。我用毛边纸写手掌大的字,写一张又一张,在字里行间写小字,由龙眼到蝇头,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教会请我用大楷恭录经文,供主日礼拜时全场朗诵之用,经文用白话译成。疯爷看见了,立刻有意见,他说练字必须写文言文,而且要极好的文言文,习字才会进步。若是他发现我有一丁点儿进步,就特准我使用他的宣纸,以示鼓励,那时,在家乡,宣纸是珍贵的东西。他说,毛笔字要写在宣纸上才好看。
那时,在进士第,只能以客厅一角做我的书房,有时疯爷一面会客一面监察我的功课,每见我习字出现败笔,就从旁提醒:“用中锋,用中锋!”有一次,一位客人为我缓颊,从旁说:“苏东坡写字不用中锋。”疯爷立刻说:“苏东坡怎么能学!”又一次,客人指出黄山谷写字不悬肘,疯爷也急忙说:“黄山谷怎么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