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流水賬
三月份總算幹了幾件人事。先是打完第三針,發著燒賴躺著,索性構思了篇童話。由此證悟一點:只要鐵了心一動不動裝死賴躺,則小說也想得、覺也睡得。因此(又)贈自己兩句座右銘:工作要淡定,死睡好構思。——遵照此精神,果然又想完一個散篇,這下子湊到九篇。九是一個很好的數字,於是乎可以修改修改結集了。
特別使我高興的是,大概三月二十號左右就構思好了,但斷斷續續花了三四天時間手寫初稿,再花了兩天時間打字。我很喜歡這樣的淡定心態。我曾以為,“我和李華一人一杯橙汁,走在S大校園裡”這樣的句子節奏,非在電腦上敲字才能取得;現在發現在紙上寫也可以做到,並不影響,而且手寫較慢,反而留出點推敲字句的餘裕,心氣也更平和。因此我準備接下來試驗一段時間手寫稿。
中間閒著時,索性把讀故小記前四十八篇結了個集,扔在豆瓣閱讀。主要是,人畢竟是人,人心是向下的。開頭想著有感而發,後來多少有為寫而寫的意思,然而讀書雖有好的片段,往往當時並無很多話可說。因此我現在盡量少做記錄——倒不如拿記錄的時間來重讀,是最好的記錄。除非打定不會重讀的書(極少),才把醒目的段落拍照存檔,但不予置評,任其醞釀。我寫讀故小記之初,已在避免空談誤國,現在更覺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看書不應看到嘴上,亦不應看進腦子,而因直接看到手上。苟手上能寫,腦子空空也不足惜;苟手上殘廢,雖縱橫文史,嘴上跑馬放鷹,也不值半毛錢。如是而已。當然不是說讀故小記就不寫了;有感而發,仍會寫寫,只不會那麼頻繁,尤其是不會讀什麼都來寫一點。
關於文字啦、風格啦,冒出不少想法,越發成型。簡而言之,散篇寫完,接下來歸於李華,自應該以“楊體”為主,即“楊老師”(李華中的“我”)的體。“我”是理工男,但會演話劇,懂心理咨詢,稍為文藝,上海人,九零後,性格有點小鄉願小陰暗,但既然能欣賞李華、混跡S市,故還是挺“挎”(東北話)的。其說話,雖不精闢精彩,但反應不遲,偶有點冷幽默。寫起來,修辭主要在煉字和上海人式的比喻方面,少見“文學式”比喻。如前天下午躺在床上,只憑聽力,聽到樓下的小路有幾個人走過去,樹上鳥一直在叫。可以寫:
1、窗外一片人聲移過去,同時聽到零零散散的鳥在叫。
2、窗外,一陣暗淡的人聲移過去。空氣中漂浮著金色的鳥鳴。
只有1是“我”可能說出來的話。這個“移”算是在“我”的能力範圍內,這個“零零散散”似乎有點上海人說普通話(或理工男寫文章)力不從心之感,也符合“我”的能力。最妙的是“聽到零零散散的鳥在叫”這種語法上有點不通的表達,最具有“楊體”的特徵。怎樣既用“楊體”寫,還發展出節奏之美、形象之醒目、無聊冷幽默之恰到好處,更使之成為風格,令人一望而知,這是我要研究的。不過能找到自己的voice(好比Monk有Monk之voice,Hubbard有Hubbard之voice等等),我認為這算是個有前途的起點。
因為吃學校飯吃出來職業病,我一直有個小說評分表:
情節(90%)
對話(4%):真實流暢(3%)+ 經典(1%)
人物(4%):自洽(3%)+ 特別(1%)
描寫(1%):醒目有效
語言(1%):流暢且有辨識度
表中分值是從功利角度而定,即“哪些東西就算沒有,小說也還能看”這樣的,所以顯得極端。我一直規定自己,精力有限,只許在前90%下功夫,後邊全部割捨。不過近來也想想,如果後面的分數要提高,應該做哪些事情。還沒怎麼想明白。按照蘇聯式的教訓,要多素描、多記錄、多練筆。這種教訓我一向不以為然,不過現在想想,或許也可以就人物語言那3%稍微練練,或者試著寫個劇本什麼的。人物的語言,一方面是親身經歷,一方面是注意技巧(如讀故小記寫過《儒林》之翟買辦、《北京人》之曾思懿訓兒子等)。有些對話,自己從沒聽過的,真是無從寫起(比如發生在女生寢室裡的對話)。這方面困難還得琢磨琢磨怎麼應付。
工作和小說以外,別的事自然壓縮了。英語也算抄了幾段,日文還是只念念平假名,不經心看看二玄社字帖的釋文一類,練字只壓縮到跟家裡打電話時,寫寫小王,好在也快寫完了。四月份一時還沒想好幹什麼,應該是,把九個散篇改了結集,把李華的話劇一篇改出來,就行。五月份也許就可以張羅起今年的練筆小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