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写作的情书
我的“爱人”:
见字如面。
粗略地算,你我离别已有四年。在这四年里,关于你和我的关系,我主要搞懂了以下几件事——
1.兴趣爱好和热爱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我的兴趣爱好有很多,但都没办法因此获得意义感与存在感,只有热爱才能带给人这两样妙不可言的事情,因此我的热爱唯有你。
2.我是灵感型写手。这曾经给予我极大的写作便利,但如今也是因此……我不再能称为写手。
3.你确实离我而去了,决然而然地从我的世界完全消失。我非常后知后觉,毕竟从我幼年开始,你我形影不离,以至于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你我将分得彻底。但,你确实很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所谓的等我退休后和你没日没夜、没羞没臊地厮守、缠绵,是场醒来的梦。
4.我从没有因你而打算走职业小说家的路,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我为此庆幸。
今晚我做出决定,工作将取代你的位置。我曾为你废寝忘食,今夜为她也做到了。你还记得我们写的《路》吗?“金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因此,到了我同你好好道别的时候了,之前我们都是一起写别人的故事,今天我要为你写下你我之间这唯一的情书。
我不怪你不辞而别,那是对我的保护,是你爱我的方式。
我的心永远期待你回来,可我的脚步不能为你停驻,那是我爱你的方式。这也是你想看到的吧?不然为何呼吸与共二十余年,却全部收走呢。
请像我为你骄傲一般,为如今的我骄傲。我们写过很多死去活来的极端爱意,我现在的选择,本身就是我们认可而向往的角色的样子。
尽管少无适俗韵而性本爱丘山,尽管曾羡慕闲云野鹤而筹划过闲散恩爱、共此一生。
我记得,昔年你在我身边,我是从来不用打大纲的。事后发出来唬人的小说构思图,都是因为虚荣心而因果颠倒的假话。这倒和我爱把旧情人与自己写成小说人物一样,本身算是小说创作的一部分。
无论什么情况,我的手指只要放在键盘上就能打出小说来。在《不遇》写到尾声之前,老娘从不知卡文为何物。更小的时候,我没有电脑,我就用笔写、用文曲星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午休时间跑到网吧再把文曲星上的故事打到电脑里,发到百度贴吧。当年百无禁忌的网文写作尺度,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我写小说时能把自己写哭。我入戏是瞬间的事情,但每次完结一部长篇,出戏却非常艰难缓慢,像灵魂的抽离。每每此时,我总觉得已与角色附身为一。
我的好友们都知道,我写小说的时候是联系不到人的,偶尔出面聚会,那是在写小说的百忙之中屈尊纡贵地接见;我的父母或许还记得,我写小说的时候是顾不上考进公务员的,当我得知要去上班了,我记挂的居然只是“好可惜,《狗血有一个湖那么多》还有一个星期就写完了,偏偏这时要上班”;或许还是有那么几位读者记得,我写小说的时候,开车也在惦记剧情,出国旅游也在惦记剧情;我的读者中,有几位和我网恋过,最终一位走出网恋,是我名副其实的初恋,也不知这些故人如何想我;还有几名读者,在随着我停产而慢慢失联的大部队中留了下来,是至今还保持联系方式、能看到动态的朋友了。
毕竟写不出小说的人不再是写手,不再是写手的人自然不再有读者。我对他们的态度也变了,不是吗?你走了之后,读者在我心中不再是特别特别珍贵到近乎感恩戴德的群体了。
对了,除了这些人,还有因为我写作时的私人言语而憎恶我、挂我、网暴我的人。这些人不同,这些人讨厌死了,不过他们肯定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有多爽,又多真心。
我十多岁的时候很小,那时候我自己还是孩子,但你在我心中是我的孩子。我还记得那是个穿红色汉服的汉族男孩子,非常可爱。
如今再想,你其实是我的爱人。是我深深爱过的、我刻骨铭心的存在。
我记得牙月的七把银光闪烁的弯月刀,记得傅三月窗边梳头时低眸一笑,记得梨的银色长发,记得邵小姐也记得查老板,记得雪女的垂垂老矣,还有凤跖王道,还有把仙督帽子当聘礼的赌注,自己和自己成为情敌的巴基,九重天上的醉猫纪事,伐尽梅林回马一顾,从并辔齐游到百姓偷偷路边烧纸纪念他,未亡人傅如旧。我们写他们时觉得好到爆炸,这几年我独自回头去看,记忆中引以为傲的文笔其实水平不高。但他们曾经让人上头,画面感油然而生,读者们如此,我们也如此。
我从不和人描述你带给我的感受,因为我知道我说不出,别人也不能懂——除非他也曾有过热爱。我一般只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些现象,什么我可以除了生存必要不和任何人说话,什么那种极端的快乐是完全能够替代恋爱和成家的。
我曾经很懊恼自己没有把作品整理成册,没有出本子,更没有赚到钱已经能长期经营的笔名。但如今想来,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我曾经因为和你在一起,而写得出很好的东西,可现在硬逼着自己写,只能写得很烂且写不下去。
我曾经每晚躺在床上,闭上眼都是你。如今我就算闭上眼想回到过去,脑海中的是工作。不过你是让我甜甜入眠的,她是让我失眠的。因为你让我心思单纯,她让我心事重重。
我那时候说呀,“唯恋爱与写作可终身以孜孜以求。”现在提笔写情书告别,都行文艰涩、感情并不由衷。是写回忆录而不是情书的心情了。
还有一个话题,你我在一起时我们总是回避它。这个时候,反而可以很坦然地说出——我们抄袭。
我们绝大多数时候是原创,但我们确实屡教不改地融梗。可我们清醒地融梗不假,但我们写作时的真情、真心、对作品的真爱却又到了珍若生命的地步。我现在回忆这些事,不羞愧,也不后悔。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那个私信我抄袭的读者,我真的很对不起她。如果日后在茫茫网络中擦肩而过了,我希望我能知道是她。
该搁下笔了。我也曾因为不舍完结而没完没了出番外,番外比正传的上下两部加起来都要多。
噗,曾记否?我每部小说都是开头篇目字数少,而越到大结局越字数多到塞不进去。这个超时的毛病,我现在都有。
我是很幸运的。我想这个世界上看重工作并取得成绩的人有很多,但和我一样有过热爱的人要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我。
但就和我离开湖南广电而去当了公务员,我要剥离写手身份,转型成搬砖人了。
纸短情长,写不完的千言万语,化成最后一段工作总结吧:你离开的这近四年的时光,我仍然在坚持写书评。而且,我旅游写出了3篇游记,有2篇受到了欢迎。我在豆瓣有发文字长帖,中间的几个也受到了欢迎。最后,我写了几篇关于我家猫的散文,有两篇,反馈也很不错。
你带给我的改变,是永远不会磨去的痕迹,比如我优秀的打字速度,那是我们相爱的产物同证据。
傅三月亲笔
2022年3月27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