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组二重根(其一)
"Close your physical eye, so that you may see your picture first with the spiritual eye. Then bring what you saw in the dark into the light, so that it may have an effect on others, shining inwards from outside."
叔本华与弗里德里希
创作一件惊世之作并非易事,要摆脱哥本哈根学院派风格,开现代风格先河更加困难。每个人看到《雾海中的漫行者》应该都会望着那个冷峻坚毅的背影沉思,再随“漫行者"的视角看向脚下远方的群山雾海,那是古典的内核,现代的展现。正如画册作者评论"At the sight of the painting The Wanderer above a Sea of Mist it seems that all the viewer in The Watzmann and The Sea of Ice will be forgotten."相较于瓦茨曼山和冰之海,更为深邃庄严的是巨人山(The Riesengebirge Landscape),已不同于古典派的表现手法,将观众的目光聚于一点,似乎是某种拓扑原理,向观众自己内心透视。 "Friedrich would later depart from the visual conventions and expectations of his contemporaries."相比于透纳画的海,艾瓦佐夫斯基的海明显更受弗里德里希之后的现代观影响,让人们不只聚焦于人性的存在,还有一种向内思考的牵引力。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在启蒙运动已经发展一百年后,一次带有古典内质的现代主义萌芽,正从一个小画家的笔触中悄然生长。而与之相呼应的,是但泽某个幽深宅院里传来的孤僻阴郁的叹息。
作为康德之后最伟大的哲学家,叔本华站在唯意志向内收敛思想的最顶端。不同于黑格尔学院派的受待见,叔本华自始至终就只有少数派的信徒。但叔本华的作品不难理解,知识感同身受者不多,我愿把这部分人称为叔本华的“同情”者。将人命运划分为最基本三个层面:(1)人之自身,即健康、外貌、气质、道德品格、智力等属于泛义的人之个性;(2)身外之物,即财产等所占有物;(3)人所展现之表象,即名誉、地位等他人的看法。命运的决定在于第一层,不在其他任何两层。
《 附录与补遗 》中有四个提炼出的观点,我觉得很有意思。一是命运的实现在于闲暇,而没有精神思想消遣的闲暇就是死亡,活有余力的人应该充分利用时间去思考,而有天赋的人更不应浪费自身资本,让欲望享乐等二三层之物掩埋掉生命的意义。二是人本性的愚蠢生发出三条线:好胜、虚荣、骄傲。重点在骄傲,叔本华支持骄傲,因为体现一个人拥有了非凡的第一层资本,如果世界是由平庸之辈掌控,则是“蠢猪反过来教导智慧女神”的可笑。精英主义的脉络在叔本华这里成为一个节,他让后来者必须通过他的精英思想来探寻更古典的精英哲学。三是第三层之名誉,谈到民族的自豪感,与哈耶克《自由宪章》中谈到“一个民族的衰落”意思相近。那是一种悲哀和廉价的自豪,个性被绑架的蒙蔽感和outrage在此中肆意生长。由此可探寻,现代奥地利新自由主义的哲学观溯源应有不少在叔本华。四是在痛苦中自省,拉丁谚语说“理性的人追求的不是快乐,而只是没有痛苦”,这是叔本华哲学的底色,也是尼采、维特根斯坦、弗洛伊德以及一系列俄国文学家等开启现代思想之门的重要灵感来源之一,那是一种内向性的“世界线收束”,而《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则为其思想做好了理论的基础。
德国北部的沃野总是孕育着影响世界发展和人类历史的思想,叔本华和弗里德里希,就是这个灰冷深邃、钢筋混凝土般生硬的因异化而痛苦的现代社会的先行者,他们提前了整整一百年,发散着属于二十世纪之后才有的氛围。回归叔与弗的思想与艺术,用morden classical来形容很恰当,这个用于对音乐的表述,也非常契合另一组二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