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阵狂风之前疾驰——我们注定要淹没
第一次读伍尔夫的作品,这本翻译真是不错啊,文字流畅且读起来像诗一般的美丽,也是第一次接触“意识流”的小说,刚开始读起来觉得思绪很飘逸,越到后面就越习惯了视角来回转换的心理叙述。关上最后一页时,我脑海里一直回响着的都是这句诗:“我们在一阵狂风前疾驰,我们注定要淹没。”这句又和莉丽在冥想时喃喃自语的那句:“我们都灭亡了,各自孤独地灭亡了。”有着相似的心境,人生有时候就像在狂风来临之前的状态,混乱、无序、冗杂,无论你怎么挣扎最后都会被马上席卷而来的暴雨、海浪所淹没,好像我们在这之前的一切努力一切存在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们都会灭亡,而且我们都会各自孤独地灭亡。听起来似乎很令人失望,但我想这并不是伍尔夫的本意,在书的最开头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此,莉丽的画究竟是挂在大厅里还是扔在沙发下,是无关紧要的;就像诗人的文字一样,只要它是真诚地表现了某种被深深地感觉到的内在的“真实”,就达到了目的。
借以莉丽画画的现实事件,让人引发了对于最后结尾诗句的思考,生活的确是无序的混杂的,人、物都不可能永存,但在混乱中找到有序,在虚无中领会真实,这也许就是人类追求的永恒,像知识、艺术、诗歌,音乐,它们脱离于人、被表达的瞬间,在某种程度上达到永恒,无论是被留存还是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湮灭。
书中对人物、环境、心理活动的描写非常细腻,一字一句就像是流动的空气,它审视人的心灵,又在每分每秒中观察动作、语气、表情,哪怕是环境中的一缕头发,一片树叶,都有被观察的价值。而心理上的描写又好几次都让我感到共鸣,例如拉姆齐夫人离开餐厅时回首望了一眼,那一瞬间,也许在实际时间上只有一秒,但在心灵上的回望成了一部漫长的电影画面,也许她在想曾发生在这餐厅中的一切,回过头去瞥的这最后一眼,让她明白刚才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这大概就是译本序中提到柏格森的“空间时间”与“心理时间”的差异。生活中我也常常有这样超脱空间时间的记忆,仅仅只是一瞬间,眼中的画面好像定格了一样,你突然想起了很多与这现实场景所相交叉的一些画面,场景中的物件仿佛拥有了生命一样涌入眼底,墙壁的颜色、空气中的味道、地板上裂开的一道缝,都清晰地呈现于脑海。一瞬间的时间回到现实,突然意识到当下每一秒都在成为过去。岁月在流逝,生命在流逝,只是在这样的瞬间中这样的流逝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拉姆齐夫人常常有这样超出空间时间的心理活动,她对人生的思考并不是要在特定的场景才会发生的,也不需要一个特定的契机才能思考这些看似深刻的议题,可能只是在她为大家盛晚饭时,也许就在她为詹姆斯读睡前故事时。她知性、美丽、温柔,在思想的深处还拥有独属于自我的智慧,只是自己不知道。
无疑她是具有个人魅力的光辉的,“到灯塔去”这一行为既是对拉姆齐夫人的缅怀,又是留下的人被她所指引着,进行的一场如朝圣般的赴会。灯塔只是灯塔,可到达灯塔的时间却有十年之久,十年的中间,一些人离开,一些人成长,一些人逐渐衰老。到达灯塔只是一个目的,但过程却是心灵上的不断进化。如果你发现灯塔那里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惊喜,灯塔附近仍然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海域,甚至还有狂风暴雨在等着将你淹没,那你还会选择前进吗?对此,拉姆齐夫人的答案是肯定的。
通过她的思想,她总是牢牢地抓住这个事实:没有理性、秩序、正义;只有痛苦、死亡、贫困。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卑鄙无耻的背信弃义的行为,都会发生。她也明白,世界上没有持久不衰的幸福。她带着坚定的神态编织着袜子,她微微撅起。
那么我们的答案是什么呢?如果是迟疑的犹豫的,我们不妨也问问自己:第一,是否有可能在不牺牲自我个性特征这个前提之下,来获得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谅解和同情?第二,自我是否有可能在一片混沌之中认识和把握真实?第三,自我是否有可能逃脱流逝不息的时间的魔掌,不顾死亡的威胁长存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