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换的奶奶

她不像是我认识的奶奶，怀疑从某个时刻开始她就被掉包了，从轻盈利落到疯癫干瘪的老人，这是一段从未被我言说的往事，因为疯癫的隐喻而耻于说出的事，那个曾一度被我褫夺“奶奶”身份的人。我那个偶尔会掉进古怪日常的奶奶到底还是我的奶奶吗？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病我想必不会对县里精神病院如此熟悉，它本该是个遥远的名称而已。

自从奶奶发病他们每次说去市里我都知道其实是带奶奶看病，她自己也有察觉，委屈的和我说自己没有病，可是很难将奶奶前后的行为与我们归为一类。

最先的征兆是她和我说自己耳鸣老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起先我也没有在意也就过去了。直到那个晚上放学回家奶奶饭也没烧也不在自己屋子，我们老家的布局是前面是我爷爷奶奶屋子，后面就是我们的屋子，看她不在家我就回自己家，发现她像个故障的机器似的一直绕着屋子转圈，我喊她她也不理我，嘴里念念有词，我辨析着她含糊的话语，她说有人在监视她要带她走，我吓坏了这是我不曾遇到过的状况，而当时我只是个小学生能做的就是和父母打电话，当时整个人都是颤抖的状态没办法镇定下来，后来这件事之后的时光交了白卷全然不记得了，印象里奶奶后来会说让我不要做坏事到处都有人盯着，做坏事会被带走。现在想来也是颇具一种怪异的城市寓言，在那个十几年后的今天无所不在的监控，家庭监控以成为现实，感到一阵寒凉。

奶奶是从一开始就被父母放弃的孩子，那个时候日子苦孩子多，可能因为是女孩子，她被爸妈丢给别人养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可是奶奶就是挺倔的我想我就是这点像她吧，趁着寄养家庭不注意自己走回了家，我怀着浪漫化想象这段路程的艰辛，脑中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坚毅的眼神。

她成为我奶奶之后的时光里，时间仿佛不是自己的，也从来没有一天属于自己。我要怎么在这时间的流河中找寻她呢，仅凭她的名字吗？当然我知道她的名字，“小妹”一个略显土气的名字。小妹！小妹！

比起现在被困在城市里的她的处境疾病本身不算什么。刚从村子搬到小区她忌惮于升降梯，不敢跨入其中，每每置身其中都觉得自己在下坠，后来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扇窗户是她唯一和这个世界的连结，我问她每次呆立窗前都在看什么，她说看人，也看我们，看我回来了没。想起那个堆放了各种杂物的红色木门，我此刻恍惚间置身在那里，站立在一片混乱之中望着那个静待开启的门，等待她的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以最初我印象里的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