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政治哲學》《公民身份與社會階級》 2022.3.1-3.8
寫多了回回都需要過審的讀書筆記,才發現很久沒有寫一寫日常的隨筆,標題都變得陌生。是不是生活缺少值得記錄的事情呢?一周屬於自己的時間裡,工作日的中午看看書,晚上的活動從抄筆記、誊到電腦上、彈琴、日麻中輪流抽取。有很多想看的電影和劇集,醫學的3D科普和歷史人物梳理視頻、還有大部頭的《基督山伯爵》和《追憶似水年華》,把爺爺生前和我的微信語音消息錄出來這件事一拖再拖,明明並沒有分身乏術到那種程度 。讀書看到一句話,完全的自由是虛無,我並不自由,但常常感到虛無。生活如果這樣持續,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在此生窮盡我想做成的事。畢業前在圖書館時,我簡單估計了一下我閱讀一本書的時間,乘以架上的一排書的大致書目,再乘以層數,再乘以手邊的立櫃數,我甚至不需要考慮更廣的量級,就已經忍不住無奈地笑。
為什麼要讀書呢?
人類的歷史是經驗的歷史,這不是常用詞彙中“經驗”的含義,而是指一種體驗和經歷。人類從與萬物共生到君臨食物鏈,其間不可或缺的就是一種經驗的傳承。原始人身體力行向同伴展示狩獵的技巧,到出現了簡單的語言之後人們口口相傳耕種的訣竅,到文字逐漸被發明,人們可以把迄今為止的生活經驗統統訴諸紙筆,人類的文明和成就正是構建在這樣一種綿延上萬年的經驗累積之上,而每一個當今的個體,無論你願意與否,都無可選擇地站在這座不斷高聳的巨塔塔頂。那些我們所能讀到的鴻篇巨製,或是關於政治原理、或是關於藝術足跡,都是無數人有意無意地將各自的經驗交匯,濃縮成時間洗練之後精選出的智慧精華,而時人也只有在了解和參透精華的前提下,才可以在歷史上屬於我們的一級階梯上為後人留下這個時代的痕跡,化為智慧迭代中的一環。可惜在國內的語境中,大多數有著無限可能的詞語的含義都被非常世俗地、平庸地窄化,一千年前人們讀書為了功名利祿朱門酒肉,一千年後的畢業生窮盡心力不是考研就是考編,依然孜孜不倦為仕途奉獻青春,用王二的話來說,這叫“古今一般同”。是這些人的錯嗎?恐怕不是。
上週末回了家,才知道姑婆週二腸穿孔住院做了手術,剛從ICU出來,好在人沒有大礙。姑婆和爺爺前後總共7個兄弟,沒有在年少夭折的只有他們兩個,身體一向健康的爺爺突然離世對她的打擊十分沉重,沒想到重創也降臨到自己頭上。除了小時候常常去姑婆家和堂哥一起打遊戲之外,長大後和姑婆的交集少之又少。除了每一年都能收到我爸替她轉交給我的紅包外,小時候她時不時手製很需要耐心的“大腸包小腸”給我。大學後段才後知後覺,往來長輩住處的次數也頻繁了一些,印象中的她身材瘦削但是從沒生過大病,和善可親,染黑的頭髮天生微捲,會用很蹩腳的普通話和我交流近況。
下午和爸一起進到病房,姑婆的狀態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手術很成功,但人更瘦了一些,摘掉了假牙使得她下頜骨向內緊縮,輪廓清晰可見。她不像爸描述的和前幾天一樣處於驚恐狂躁的狀態,和我印象中的她並沒什麼明顯的區別。醫生說這是一種術後的譫妄症,這幾天有逐漸轉好的跡象。姑姑在床邊,看到我們進來也很高興,神情也絲毫不見緊張,想必姑婆已無大礙。探望結束後姑姑送我們到電梯間,大家又聊了很久。她說,ICU裡充斥著強光和儀器的聲音,病患一絲不掛,和各種管線交纏。從沒有也從沒必要接觸現代醫學的姑婆醒來看到這些,頓時陷入深深的,對死亡的恐懼之中。她開始多話,說要回家,說今年是爺爺去世頭一年,起碼要在清明節給他掃一次墓,說自己的骨灰可能沒法和爺爺合葬了,企求神明保佑自己。她拉扯幫助呼吸的氧氣管,說還沒有見到誰和誰,還不能用上這些。在她的意識裡,這些器具是陷入死亡的第一步,延命的發明反而成了喪鐘的第一聲。姑姑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的場景,氣氛變得很輕鬆,在他們的眼裡姑婆的反常行為或多或少有些滑稽,或者說是一種無知的表現。我不到最後無論如何也無法同感將死之人面對未知死亡時的恐懼,那是究極的人人平等的終焉方式,青澀如我實在難以輕率置評。從姑姑的描述中,我只能感受到一個對於姑婆這樣的成長環境,這樣的經歷,這樣的年齡背景下的普通人第一次有了直面死亡的自覺時洋溢出的無助和恐懼。人們之間很難共情,主要就是由於人們很難對事物有相同的感受或感受過相同的事物,哪怕在這個大前提下,他們依然傾向於拙劣地去揣測、去論斷、去片面地以己度人,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體驗擺在居高臨下的位置。雖然說一切交往都可以用“子非魚”的邏輯來含糊其辭,但如果這樣人和人的互相理解便無法建立在任何基礎上,個人的關係網、社會的進步、歷史的進程就不會有向前的推力。那麼在“我非彼”的情況下,人們應該如何互相理解和包容?我不知道。共情很難,我同樣做不到面面俱到,或許持一種謙虛的、無知的態度會是第一步。
主任下班前冷不丁問我怎麼看待現在的戰爭。我說我沒法評價,因為我知道的還太少。信息時代,我們的信息獲取有變得更加透明嗎?我們不僅處在信息時代,更處在一個信息操縱時代。人們獲取信息的途徑單一化便是走向輿論觀點單一化的第一步,當然這在可以擁有free speech的地區情況應該會稍好些。反戰永遠是正義的價值嗎?挑起戰爭的一方一定是罪惡之源嗎?答案或許未必。午間時段真理電視台總愛播報燈塔國家的槍擊事件和累積染病人數,我忽然意識到兩國間對“人權”的概念應該有完全不同的官方理解。人命等於人權嗎?先有人命才有人權嗎?先談人命才能再談人權嗎?也難怪好死不如賴活作為一種跨越千年的價值觀能夠長存,這麼一看,又是古今一般同。
人工智能一定發展不出人類的情感嗎?我們可以說AI無非是01001與非或的疊加,人類智能又是什麼?意識來自大腦,大腦由細胞組成,細胞由有機無機物組成,而它們又由分子原子組成。難道原子的拼湊比10110看起來更具有人性嗎?哪本書裡看到過,或許是《做哲學》,說每一塊石頭都有發展出意識的可能性,我在讀完那句話的瞬間就理解了想表達的意思,那就是泛神論的一種哲學基礎。我不是石頭,我又怎麼知道石頭沒有意識呢?它不痛不癢,不哭不鬧,但它同樣不是一成不變,或許它,只是沒有人類意義上的意識罷了。持我這樣的思想的人,對自然世界來說應該是受歡迎的對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