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体温:冰冷的张爱玲
张爱玲是华语女性的文学祖母。
可这位祖母不是乡村魔法文化里,那种象征着太阳和能量的和蔼形象。兜里永远有糖,围裙上有泛黄的油渍,手心是温暖的。
张爱玲是戴着冰冷的祖母绿戒指,衣着旗袍的老祖母。腕上的清代翡翠,独有一种凝重的绿,没有任何水头和抛光。看一眼,使人陷入旧衣柜,樟脑丸、回南天那种沉重的味道。
这位祖母冰冷,刻薄,戏谑。基础体温极低。
她的爱就像是止咳糖浆,难喝,管用,喝多了上瘾。
文学上的爱玲,在马思纯眼里是疼痛,在某些女作家眼里是才华和自满,在公众媒体里是为爱痴狂,低到尘埃里的文艺青年。
有时感慨,一个作家终生写作,也难以逃离被误解的命运
但张爱玲创作中的现代性,是可以跨越周期的,我愿把她成为文学妖股。
按照现代的换算法则,张爱玲的人生其实更接近几个标签,“事业女郎”、“冰冷祖母”、“致郁少女”。
事业女郎的她,是一位穿着体面衣裳,在社交圈子经营自身ip的聪明作者。
亦舒女郎总是知道自己要什么,有独特的衣着理念,爱用香水,手指有烟草味道。这些女郎,多少有些张爱玲的分身。
张爱玲在事业上很是人精,有求于人时,她的信,充满着外交辞令。体面而优雅。
我可以想象在现代职场,张爱玲每天穿着恨天高,在微信里和各个品牌pr周全的样子。一边和人battle,一边可以游刃有余的吃中式起酥点心加冰镇红茶。
张姐若非三十岁以后,经历太多变革。实则,她是有机会冲击诺奖,在世的时候,便青史留名的伟大作者。
据传,当时诺奖犹疑的点,是在于两个zg的问题。
张爱玲晚年,有接近三十万美金的存款。在九五年是相当大的一笔数字。她的诉求是这笔钱找高手翻译自己的小说,她连续两本英文小说,都比不上她孤岛时期斩获的成果。第一本秧歌算是委托创作,第二本粉泪,卖得极不好,最好是勉为其难在英国上市。这一结果其实令她极其难以接受。她直到生命尽头,都在为创作争取最后的认同。
是不是真的女作家,比较便得知。冰心晚年沉醉于社会名流的生活里,创作与她,并没有那么重要
在友人的回忆里,张爱玲因为连续的出版不顺,心情抑郁,重病在床。
胡兰成找一百个小老婆,我们张姐都不会为他搞垮身体。
在事业面前,张姐对于男人和爱情的重要性,其实看得很淡。
以及张爱玲晚年对胡兰成的烦恼程度,更像是一个影后突然被曾经的某位前任蹭热度。此外,她并没有多余的伤神。
文如其人的正面就是张爱玲,反面是萧红。
张爱玲的笔下的人物,在时代的命运里被折磨,被婚姻这种可疑的制度,摧毁天真。
一个从小冷静分析父母爱情的女孩,她对于婚恋的内在价值观,便是淡漠的。
当年张爱玲写同学录,写道最恨的事情,众人都在写一些少女心事。张爱玲写“最恨有天才的女子早日结婚。”
what a queen!
文学对于张爱玲这样的天才来说,是玩具,也是安身立命的法宝。
玩具,是因为这是她联系自己和父亲重要法宝。父亲爱她的早慧,为她的摩登红楼梦代拟回目。
法宝,是因为她及早便独立出来,知道文章可以换钱。当母亲劝她把第一笔钱留作纪念时,她没有任何顾虑的购买了一支口红。
文学如果是一笔生意,张爱玲是一个善于经商的犹太祖母。
有一个没有人解读的细节,其实当年在上海,苏青是卖得比张爱玲好的。张爱玲在文章和交谈中,多次表示不嫉妒。
因为她知道,自己在文学性上,是远超苏青的。张爱玲要的,始终是巨大的名气,越大越好。
她做好了成为时代之星的准备,可是一片片红色艳阳天,并没有机会能让他出头。
她在加州大学,翻译wg词汇,研究丁玲的小说。
这对一位不世出的天才,是极大的羞辱,去研究一个完全不如自己的女作家。但没办法,丁玲因为某些原因盛名在外。
张爱玲为了钱忍了下来,以待来日。若非上司炒她鱿鱼,她完全可以干到最后。
这些细节,可以得出一个对写作有计划,有耐心,有野心的张姐。
张姐的第二个形象,便是冰冷祖母。
这样的女性形象,很像是唐顿庄园里的老伯爵夫人。
刻薄,敏锐。她笔下的那些女性,王佳芝、曹七巧、曼芝……都是时代吞噬下的残渣。她对此的剖析是冷淡的,她并没有多余的共情。
她越到晚年,反而约着意追求写作上的冰冷,她冠以”平淡而近自然“的 审美理念。其实侧面反应了,她不愿意自怜式的沉浸写作。
曾有和女主角一样遭遇的女子找到张姐。如果是丁玲,估计会一起愤慨,带着姐妹一起闹渣男。
张爱玲的做法是躲避。她的同情心,在现实里是极其有限的。
她一生都在远离争议,只把时间留给文学。
因为她见过国的衰败和破碎,在巨大的伤痛面前,没有任何东西靠得住。
这种绝对的个人主义,也是在自由主义盛行的今日,大家都爱张爱玲的原因。
她清醒知道,只有作品不会背叛自己。
张爱玲的第三个形象,便是致郁少女。
我一直觉得,小团圆的出版,是对张姐的一次创伤。真是大可不必出版的一本书。
这本遗作,作为张姐的自传。暴露了她内心,絮叨、阴暗、脆弱的角落。
是人,都会有弱点。这世界没有绝对坚强的作家。
张姐一生干练,唯有对父母,有着不可疗愈的伤。
父亲很爱张姐,在张姐和父亲闹掰,他希望借钱去考伦敦大学的时候,张父还是愿意出钱。
越到晚年,张爱玲却突然惦念父亲的好。
人总是贱的,张爱玲也不例外。
多少人远离原生家庭十多年后,都会忽然在某一刻某一瞬间,对父母多了一些谅解。
而参与了张爱玲大量关键节点的母亲,却在很多小事中,消耗了和张爱玲的情感。
张爱玲从来就不擅长应付亲密关系。
她人生真正的家人便是自己的姑姑。和她aa制生活,调侃世界,有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对于父母,张爱玲一方面认为西方式的独立自由,能够让自己快乐。一方面,又享受旧式家族的那种管教。因为在管教中,聪明的她,能得到极大关注。
父母的战争,陈旧和新观念的冲突,一直体现在她的一生。
多像我们现在的人,一方面和武志红一起恨父母,一方面在经济问题上又希望父母给自己掏房贷。
谁敢说,老家父母吹嘘你的学历和工作时,你内心真的没有一点点沾沾自喜吗?
我们漫长的文明,始终都还在学习如何吞噬消化,所谓的独立与自由。
张姐亦如是。
最后的ending,我想说我啰嗦了这么多。其实总是不知道怎么提及这位文学爱豆。
我只能从我看到的细节里,一点点分析张姐。
她给我的激励和能量,远大于审美感受。
好好写作,大家一起发达。张爱玲在二十多岁就住上了180平米无公摊的公寓,还有固定的下午茶开销,经常bespoke定制衣服。
第一点有点难,二三点我倒是做到了。哈哈。
希望我们都可以在精致的生活里,描绘魔幻的土地。
文学,第一要务,也应当让作者过上好生活。
这是一份工作,优秀者,理应得到嘉奖。